周谨谕唇角不由得微微牵动一下,徐徐站起身来,踱到阳台。
弯月皎洁,站在阳台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许若书走在了颇为宽敞的绿荫道上。
这夜的安祥与静谥,大约是她所喜欢的,因此她的脚步很是悠闲,边走边东张西望。
周谨谕静静地看着她。
他突然有些盼望,她会轻轻地回过头来……她如果回过头来,是不是就会发现在星光下伫立的他?
但是她没有。
没关系。没关系。
她就在咫尺,再也不会无故消失,想到这里,他所有的焦虑与不安,恐惧与担忧,便悄然平息。
接下来的,便只是等待。
而等待这件事,他已经做了很久,真的不在乎,再多做一会儿。他最擅长的,也唯有这一项了。
其实所谓的员工宿舍,就在b幢。从a幢步行过去,不过十分钟这样。
户型和周谨谕住的a幢有些不同,一梯两户,每户里均是三层设计。第三层其实就是个宽大的阁楼,被装修成了两个房间。床就紧挨着斜斜的屋顶,微一侧身,就能看到窗外满天星光。
许若书对这间屋子简直爱不释手。独自在床上翻滚了一阵,这才跑去敲李西儿的门。
敲了好一会,李西儿才开了门。
许若书仔细审视她面孔,大胆猜测,“一整天都没出门?”
李西儿表情沮丧地将头发撩至耳后,衣服微微一扯,露出满是吻痕的颈项与肩头,“哪有脸出门!”身子扑倒在床上,闷闷地哀嚎一声。
许若书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不是吧,战况竟然如此激烈?啧啧啧……那高先生看着文质彬彬的模样……”凑近去低声道,“身上也让我瞅瞅?”
冷不防一个枕头砸了过来。
“许若书!”
李西儿霍地翻身坐起,怒视着许若书。
许若书强忍住笑,讨饶,“对不起对不起……”眨眨眼睛,“你一整天没出门,不吃不喝,高先生也不过问过问?这人品也太差了吧,吃完了开溜?”
李西儿沉着脸,“……他醒过来,就走了,一直没回来。”耳根子泛起一线可疑的绯红,声音低低地道,“他好像也被吓着了……”
许若书再也忍不住,仰头大笑。
“……你还笑!丢死人了!”李西儿又羞又恼。
“谁吃的谁?”
“……谁记得那么多,当时大家都喝多了,偏偏他一副特别骄傲的样子,我看着就不顺眼……”
许若书叹道,“一对孽缘就是这么产生的!”推一把李西儿,“好了,你也别这样了。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好了,你总不会第一天搬进来就再搬出去吧。”
“我才不!凭什么呀!”李西儿拍拍面孔,“你说得对,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好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什么大不了的!”转而盯住许若书,“你呢,有啥要坦白的没?”
许若书老老实实地道,“没。人家周公子可比高先生有素质得多了,怎么可能看到醉鬼就扑上去!”
李西儿一挑眉,“这话我听着怎么怪别扭的!”
许若书笑嘻嘻地跳起来,“我去睡了。你蒙着被子好生想想,明天要是看到高先生,第一句话要说什么才好。”
“咄,这就不劳你担心了,本小姐什么段位!”
“啧啧啧,刚才是谁还一脸悔恨莫及不知所措的……”
“滚滚滚!睡你的觉去!”
许若书被赶了出来。
她心情愉悦地回房去。
时间已经很晚,却毫无睡意。
于是趴在窗旁,认真地看了很久的夜空。
这一夜的梦里,许若书梦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细想起来,过去的那段青春岁月真没什么可值得回忆的。暴躁的永远大嗓门的母亲,面目可憎的同窗,喋喋不休的老师,永远没有一件可心的裙子和一双漂亮的鞋子。
哪怕是跟李西儿,也不愿意提起那些灰扑扑的年少时光。
但在这个猝不及防的梦里,她出乎意料的温柔美好,她甚至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长发,在微风中晃荡。她听到自己在笑,一直笑着在星光下行走,身边始终陪位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少年。
她很努力地想要看清他的面孔。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曾经遇到且认识这么一个少年。
一着急,就醒了过来。
天光已然大亮,夏天悄然来临。许若书在床上磨蹭着不愿动弹。刚刚过去的梦境难得的温馨美好,真令人惆怅,为什么这么快就醒了过来?
这样的惆怅只持续了不到两分钟,因为她很快记起来,今天的工作任务特别繁重。
需要陪同周谨谕前往周氏大宅!
傍晚六点,车子准时驶进周氏大宅。这是一幢欧式建筑,看上去其实并不怎么引人注目,前院颇大,车子往前驶了一会才停下来。
开车的是高淳。
许若书已经了解到,周谨谕配有司机,但大多数情况下,都由高淳为他驾驶。估计也是因为他不乐意旁人接近的缘故。
周谨谕率先下了车,高淳示意许若书赶紧跟上去。
许若书很是紧张,用眼神询问,你不进去?
高淳摇了摇头。
“你只要记得,你的主子是周先生就行。”高淳似乎别有意味地叮嘱道。
许若书不是十分明白,诺诺答应着,赶上了周谨谕。
周谨谕放慢了脚步,头也不回,声音极低,“不用害怕。”
许若书微微心动。
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他们俩从始至终就不是什么雇佣关系,而像是认识了非常久,情谊深厚的知己之交。倘若遭难,他定有一臂之力保她安全无虞。
许若书有些自嘲,大约是老板的态度过于温和,以致于她产生了如此不着边际的幻想。
看到周谨谕,早有人上前将门打开,微躬着身子将其引进。
许若书又有一点诧异。
这架式,不像回家,倒像来做客。
客厅里十分宽敞,装修与摆设都极为低调,但却处处可见用心与精致。餐桌上早已摆得花枝招展的,看到周谨谕,一个中年女子忙不迭地站起身来,颇为亲热地唤了一声,“谨谕来了。”
许若书立刻醒觉,这一定是周夫人了。却并非周谨谕生母。
周夫人虽然上了点年纪,但装扮得体,整个人看去都显年轻。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许若书,眼里底迅速掠过一丝惊讶。
许若书微微垂下眼帘。她谨记高淳的叮嘱,她的主子是周谨谕。主子不吩咐她开口,她便无需多言。
餐桌旁的中年男子显然就是周氏当家人周冬生了,他坐着餐桌旁,看上去似乎很平静,但不停转动着手里茶杯的动作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小小激荡。
周谨谕坐了下来,看一眼许若书,示意她也坐下来。
许若书微微一惊,不为人觉察地轻轻摇了摇头。
周谨谕皱起了眉。
许若书赶紧坐了下来。
周夫人十分敏感,立刻笑道,“这位就是谨谕的新助理许小姐吧。你好。”
许若书受宠若惊,欠一欠身子,“您好。”
周夫人微笑道,“在家里不必太拘束。”侧头冲丈夫笑笑,“人长得怪清秀的。”
许若书感觉到周冬生的目光看了过来,眼神并不犀利,但却让她浑身都涌过一阵滚烫的不安。
“我本来打算呀,给你爸好生办个生日宴,大家热闹热闹,但你也知道你爸,就讨厌那些乌七八糟的混乱排场,所以啊,咱们就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吃个饭就好。”周夫人笑着,亲手给丈夫盛汤。
似乎是得到了提醒,周谨谕动动身子,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盒子。
“生日快乐。”周谨谕开了口,语气却十分疏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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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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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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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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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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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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