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林宇轻笑:“可以啊,我本来看这个项目就是不想让和熙拿了,如果出于这个目的,我愿意投。”
谁都知道和熙不投化肥厂就会违约,张新蕊当然想做这个头号恶心方谦一的人,可她手上的新诚基金什么情况她最清楚,大部分的钱都是她东凑西凑拼来的,白林宇说出五个亿,到现在一分钱都没到账,但因为其他合伙人都是仰仗白林宇的面子才投的他们,所以她也就只能忍了。新诚基金大部分的钱是飞龙制药投的,可即便这样,汪飞龙也就只往基金里打了十个亿,二十个亿这么多的钱让她从哪里弄?
“汪飞龙要是能拿出那十个亿,就先让他拿,”白林宇指指远方嘈杂的局势,“你看看那边,现在化肥厂不能等了,没有这十个亿,明天太阳一升起来,它就要破产,到时候鸡飞蛋打,谁都不用投了。”
张新蕊犹豫:“十个亿他卖点股票应该是可以的,但是后面的十个亿怎么办,我根本没想这么贵买下这个项目。”
而她压低估值的目的也就是因为她手上的钱不多,这一点也早就暴露在叶燃和白林宇面前。
“可二十个亿你买下也不亏吧,”叶燃道,“你我都知道,新的厂区建起来,老厂区一搬,空出来的土地性质一改,再建几栋住宅,你至少卖四十亿,短期内翻了一倍。”她呵了呵,“只不过是少赚十个亿而已,但总归是赚,可你要是不投就什么都没有了,这账你算不明白?”
张新蕊有些心动,她之所以看上这个项目,就是因为老厂区的改造有大油头,叶燃说的没错,只要住宅建起来了,按现在的行情,即便是化肥厂估值二十个亿也是稳赚不赔的。
“张总,今天下午你跟我说的那份笃定去哪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有什么决心呢。”叶燃笑笑,“不过谨慎是该谨慎的,我倒是有个两全的办法,可以给你吃个定心丸。”
张新蕊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我可以和你签协议,给你兜底。”叶燃猎人般投放饵食,笑眯眯地放毒,“你要是投资了化肥厂,我可以承诺你无法实缴出资额的时候,回购你的股票。”
“真的?”张新蕊欣喜若狂,但又马上按捺住了,她戒备心很强,“可和庭也是小基金,我不能单独只跟和庭签,”她顺着叶燃的想法马上有了个新主意,“我要金家旗下所有‘和’字系列的基金打包和我签兜底条款,包括和庭、包括和智,这个你能办到吗?”
张新蕊的本意是想由和智兜底,但却正中叶燃下怀,这样一打包,和熙也算在里面了。
“行啊,当然可以。这事我能做主,就按你说的办。”
——
化肥厂闹事的员工还在大雪里僵持,叶燃终于敲定了所有的事情。张新蕊不屑于处理平头老百姓的事,和叶燃讨论完就自己走了。叶燃由白林宇陪着,迎着纷纷扰扰的雪花,拨开混乱人群,走到温霞面前。
温霞此时已经满脸冻得通红,嘴唇都在哆嗦,她拍了拍温霞,示意一切都好,唐沁缩在吴倩倩的怀里,已经哭的不像样子,只是负气地不去看叶燃。
叶燃心里哀叹一秒,转身又支棱起气场,提气对所有激动的工人说:“各位同事,有关化肥厂未来的融资计划,经过黄总和温总的不懈努力,已经有了结果!未来,将会由新诚基金向我们化肥厂投资,投资金额不低于二十亿元,分别用于新厂房的建设、旧厂房的搬迁以及日常营运资金。大家的工资化肥厂不会拖欠,有关程国强非法集资的款项,温总也已经配合警方立案调查,化肥厂财务科科长张海涛涉嫌参与此次非法集资,现在已经在接受调查中。温总知道大家的挣钱不容易,这部分钱款我们一定全力追讨,还请大家多给温总、多给化肥厂一点时间!谢谢大家!”
叶燃的声音在空地上回荡,雪还在下,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看着这位年轻的女孩,她的身上隐约的气场甚至比黄凯还要强大。
“有关张海涛的事情,我们也有交代。他品行不端,搬弄是非,无视商业机密和企业忠诚,他唆使工友犯罪、污蔑造谣同事、泄露化肥厂机密信息……以上种种,证据确凿,相关事情我们正在核查取证。各位工友,谣言止于智者,还请大家不要再听信谣言,安心工作,静候佳音。”
“什么?!张科他唆使工友犯罪?你的意思是他唆使的程国强?”
“造谣污蔑同事?那他之前吹的牛皮都是假的了?!”
“王八犊子,我就说他有问题!之前吹到天上了,说谁不投程国强谁就是傻子,那他最后也没投啊!”
工人们的情绪转移到了张海涛身上,对温霞的恶意顿时消散了很多,叶燃趁机小声问温霞:“温总,你还有什么事要讲的吗?趁这个机会可以一起都讲了。”
温霞明白叶燃对她的好,她感激涕零,连忙抬头向五楼窗户上看去,那里有个人正趴在窗户上往下看,正是黄凯。原来他已经醒了。
“叶总,我想替老黄说两句。”
“好的,没问题。”
叶燃把中心的位置让了出来。温霞还未发声,已经老泪纵横,她凄声道:“各位工友,我知道我没资格在这里说什么,很多工友甚至都是我爸当年带出来的,资历经验都比我老。但我真的想跟你们说,老黄这些年是真的不容易,化肥厂经营的不好,不是他的错,整个行业都在下滑,产品更新迭代的太快,没人愿意用我们的化肥,厂子账面上的钱一年比一年少,可人力成本却一年比一年的高,我们想要搞研发,想要更新换代,但账上没有闲钱,没钱就没发展,没发展就更没钱,厂子陷入了恶性循环,老黄是真的难啊!”
温霞擦擦泪:“我知道老黄有很多缺点,他刚愎自用,爱讲排场,但他真的为厂子尽心尽力了,各位工友,还请大家看在我爸、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再骂了,请多给我们一点支持,厂子有了困难,我们携手一起,终究能挺过去的,求求你们了,请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求求了!”
温霞一番言论质朴但动情,上了岁数的工友们多半想起了老厂长,老泪纵横,年轻的则恨起了张海涛,义愤填膺,恨自己无知。一时间大家都悲悯不已,此起彼伏的痛哭了起来。
“老温总,我对不起你啊!”不知道有谁带头说了一句。
“是啊,霞姐,我们该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再也不闹了!”
“我们不该啊,我们有错,我们愧对老厂长啊!厂子不能毁在我们是手里!”
“都是张海涛那王八蛋搞的鬼,必须把他严惩!”
“霞姐,化肥厂也是我们的家,我们也盼着它好啊,你们作为管理层,也要为我们员工考虑啊!大家伙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也都是为了厂子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谢谢工友了,谢谢你们了!”
一场闹剧以两方握手言和而宣告平息。
叶燃和白林宇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像是完全融入不了这氛围的冷血商人,但没人知道,他们其实只是习惯于不把过激的表情放在脸上,因为一个投资人就应该这样。
“师兄,你能重新给我讲一讲什么是一家公司的利益相关者吗?”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白林宇带着叶燃从一旁悄悄退场,把后续的事情交给温霞自己处理。叶燃眼神迷茫,像是多年前第一次见白林宇那样向他请教问题。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天真浪漫,问的问题也是“如何看待国内注册制改革对资本市场的影响”这种高屋建瓴不接地气的学术问题。不像现在,问了一个连刚入大学的本科生都知道的基础知识,其内容却发人深思。
“嗯……利益相关者吗?这是个好问题。”
雪还在下,风却小了很多,白林宇带着叶燃走在无人的街道上,保姆车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狭义意义上的公司的利益相关者只有股权人和债权人,但随着资本的深化、人们意识的觉醒、文明的高度发展,广义意义上的公司的利益相关者已经不仅仅包括这两种人了,”白林宇温和柔软地笑着,“我们所说的公司的顾客、供应商、员工、政府甚至是竞争对手,都是它的利益相关者。而我们作为以经世济民为己任的金融人,也要牢记管理一家公司的核心不仅仅是为了股东和债权人服务,还要兼顾员工、消费者、供应商、政府乃至整个行业的利益均衡。”
“所以,我们也把它称作‘企业家使命’。”
“企业家使命。”
白林宇和叶燃异口同声,这是同一个导师教出来的学生才有的默契。
那个时候的他们,在大一的课堂上,第一次听到老师讲这个理论。那时的他们还是懵懂少年,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资本,什么是私募,更不知道未来的自己会在什么岗位上做什么工作,但他们知道,无论自己身在何种位置,都要听导师的教诲,以维护金融行业秩序为己任,以创造更完善的企业制度和环境为准绳,那种理念已经深深的印刻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经世济民,强国富民。
这是母校赋予他们的使命,也是整个金融行业赋予他们的使命。
作为一个企业,不仅仅要为股东为债权人服务,它更重要的是,为顾客、为员工、为政府、为行业的繁荣作出贡献。
这才是叶燃心中对利益相关者的理解,这才是她对金融对私募的理解。
聚星出了问题,她觉得该救,该给员工一个交代;丰城项目要建学校,她觉得没问题,我们要为城市为基础产业做贡献;胡州化肥厂员工闹讨薪,她觉得要妥善处理,要把员工的损失降到最小,要盘活化肥厂。
这一切的一切,才是一个合格从业者应该做的。不是专业,不是技术,不是资源,就是一颗热忱的心,在驱动着她前行。
“可师兄,我真的做对了吗?”叶燃自我怀疑,“别人都觉得我恨笃定,但其实我很犹豫。我总觉得是我做错了什么,不然为什么我想做的每一件事情都那么困难。我在方谦一下面做投资总监的时候,他不信任我,否定我,没有给予我支持,我在和庭做合伙人的时候,我亲手带出来的实习生也不理解我,埋怨我。他们都曾经是我的爱人,甚至现在还是我的朋友,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对我……”
说到这里,叶燃突然有想放声大哭的冲动,虚伪的盔甲她都不想要了,女精英的人设她也不想撑了,她想把心里许久压抑着的委屈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她无比怀念几个月前的自己,只做一个没什么压力的咸鱼小经理……
“我他妈不想干了!!!”叶燃猛地爆发,破罐子破摔,“这破工作谁爱干谁干!我现在就给金承时打电话,告诉他我不干了!!我要辞职!!我去找工作,去企业做财务总监,不不不,我连财务总监都不想做,我就做出纳,虽然挣钱不多,但肯定比现在开心。我谁也不管,我谁也不理,都给老子滚粗!!!”
疯狂爆粗口的叶燃,并没有对白林宇起到任何恐吓作用,他十分淡定地拿出了手机,清了清嗓音:“哦,你想做出纳是吗?我手边有几个企业都还不错,不然我帮你问问,推荐一下?”
“……”刺啦一下,像是有个什么水,浇灭了叶燃心中的无名之火。
“然后《无名》也不管了,聚星也不管了,丰城也不管了,胡州也不管了,一了百了,你就一下子什么都不用管了,我觉得挺好。”
“……”这一次,叶燃像是被现实清醒地从头淋到脚,淋了个透心凉,她眼角挂泪,差点就气到揍白林宇了:“师兄!!!这个时候难道你不应该安慰安慰我吗???情商呢???”
“好了好了,这不是在安慰你吗?这年头谁没有压力?你的基金是金承时募集资金都募集好了才交给你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像丰达、荣信这种基金,我和方谦一一开始募集资金的时候有多难?”白林宇拍拍叶燃的肩头,和她并肩而行,絮絮叨叨的像叶燃的兄长,与她在落雪纷飞的长街上行走。
“其实方谦一喝酒真的不行,听说募资那个时候,他在酒桌上喝酒全靠硬撑,有的时候吐到胆汁都出来了,还要装若无其事的回去继续喝。我酒量比他好一点,勉强能清醒回家,然后被你嫂子一顿数落,说就我这破工作,还不如去他们学校当老师,又体面又清闲。”ωωω.χΙυΜЬ.Cǒm
“可嫂子不是小学老师吗?你难不成要去小学当老师???”
“那是你嫂子气坏了瞎胡说的。不过我偶尔心烦压力大的时候,还真的会替你嫂子批作业,批着批着我就……”
“心情好了?”
“就更差了。”
“……”
“师兄,你还是多讲点高雅的笑话吧,你突然这样我挺不适应的。”
“可我最近挺喜欢讲这种反转的,不好玩吗?”
“不好玩。”
“……”
长街的路越行越远,叶燃和白林宇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雪中,但那晚因为有白林宇陪着,叶燃竟也没觉得夜那么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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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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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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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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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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