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哥哥和男孩长得很像,眼睛不大,但鼻梁很高,看起来要比男孩年长五六岁,应该和崔明帆年岁相仿,但他眼里的岁月痕迹要重很多,甚至比叶燃的还要重。
“吃吧,我特意给你们多点了一碗,应该能吃饱。”
仿佛饿鬼投胎,两人龙吸水式吃面,都没来得及嚼就咕噜咕噜咽下。叶燃在一旁直劝:“多大点事,慢点吃,我不跟你们抢,我发誓。”
吃到第二碗面时,两人才腾出嘴和叶燃说话。谈话间,叶燃大概了解了这对兄弟的身世,出人意料的,这哥俩和刘峰刘迎之的身世有些相似,也是地震中没了父母,哥哥扛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供脑子好用的弟弟念书。
“那你和丁柯关系好吗?”在回学校的路上,叶燃问那男孩。
男孩打了个饱嗝,想了想:“我和丁老师关系不好。”
叶燃点点头,又问:“那你学习成绩怎么样?”
问到这里,男孩哥哥很自豪:“我弟学习成绩可好了,全校第一呢,丁老师还特意给他申请免学费!”
?这样还叫关系不好?
“哎呀,哥,你别乱说了,我也没次次考第一。丁老师要照顾那么多同学,怎么能说是特意给我申请。”
男孩的心思比他哥哥要缜密很多。叶燃又侧面打听了下丁柯平日里的作息、排课、为人处世的风格。
总结起来就是脾气古怪又严苛,处处透露着一股较真的科学家气质。
但从男孩的言语中能感受到,丁柯在一中乃至在整个丰城都是颇受人尊重的,甚至连他自己都很崇拜丁柯。
这就好办多了。
叶燃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把这三百块钱花出六个亿的效果,不知不觉已经跟着男孩来到学校后面一个破败的墙体前。
墙体掩映在灌木丛中,从外面绝对看不见,从里面传来的阵阵恶臭也让人只想走开。
“墙后面就是我们学校男厕所。因为厕所要整体搬迁,学校不想出钱把墙补上,一直就这么凑合着。”
叶燃有些犹豫:“所以墙那边是什么?”
粪坑?
还是正在撒尿的男学生们?
反正不管是哪种,她都有点接受不了。
毕竟她可是高大上的金融从业人士,虽然不能每天和方谦一一样西装革履到处装逼,可也不能太掉价吧?
“是小便池。”
“……”好吧,果然很掉价。
男孩给叶燃打气:“没事,我先过去,我哥殿后,我们经常翻这个墙的,没问题的。”
没问题个屁,一看就不靠谱!
叶燃内心十分拒绝,但想到这可能是唯一能见到丁柯的方法,也就只能咬咬牙忍了。
男孩身手矫健,先跳了过去,叶燃也算是身手矫健,趁着月黑风高,眼一闭一睁跳上了墙头。
可悲催的来了,她还没来得及翻下墙,就听见男孩在墙里面大喊了一句:“不要跳!!”
下一秒,叶燃就以跨坐的姿势,与墙下围观的一排男同胞们,亲切友好地打了个照面。
丁猛,刘迎之,算命的小胡子外加刘叔,一行四位男士,眼睛瞪出了眼框,像看天外来物般对叶燃整齐划一行注目礼。
叶燃泪流满面,是有多幸运,才能在这里与他们臭味相投般偶遇。
她想飞,飞向天堂,与这蛋疼的世界挥手告别……
“叶总?”刘迎之黑脸上的两只眼睛眨了眨,“需要帮忙吗?”
“理论上应该需要。”
叶燃非常坦然厚脸皮且很郑重,“多谢各位领导了。请务必帮我一把。”
这体力活肯定交给丁猛,他一个大马步扎到小便池下面,拍拍肩膀:“来,踩这里!”
“多谢多谢!”
叶燃刚要转移重心,伸脚踩过去,她屁股下的一块砖头就不堪重负地动了一下。
叶燃脑子一瞬间电闪雷鸣。
完了!
下一秒,她叫都还没来得及叫,眼前一切极速上升,自己已经一个猛子扎了下去,结结实实地砸到了丁猛身上,两眼顿时发黑。
小胡子笑声响起:“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阿猛最近要犯桃花,这不就来了!”
与此同时,远隔万里的兰城,叶成儒也终于翻出了自己师兄的联系方式。
“找到了!丁柯,电话、地址这不都有嘛!”叶成儒兴奋,“想当年我还和我师兄订过娃娃亲呢,也不知道他最后生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
王彩妮眼里放光:“万一生的是男孩,品行又端正,就让燃燃先看看,搞不好就成了!”
——
叶燃知道自己脸皮厚,但也没想到可以厚成这副德行,感觉男厕所漏的那半壁墙,她用脸皮就可以补上了。
她意志坚强地从丁猛怀里起身,眼神坚定地和众多老熟人打招呼:“哎呀,好巧啊,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大家都来上厕所了哈哈哈……”
丁猛被刘迎之拉起来,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这是男厕所,哪里巧了?”
叶燃笑容僵硬:“……”
小胡子拈着胡子似笑非笑:“也不一定,我倒是觉得很巧,这缘分,总是妙不可言。”
“叶总,正门你不走,翻墙干什么?”刘迎之不善地问。
丁猛这才反应过来:“对啊,还翻男厕所的墙,还撞到我身上!”
带叶燃进来的男孩被刘叔抓在怀里,他想挣脱,刘叔呵斥:“你个瓜娃子,不好好在学校里待着,又跑出去做什么?还带乱七八糟的人进学校!”
他狠狠地打着男孩肩头,叶燃连忙上去护着:“哎哎哎!不准打人啊!是我让他们带我进来的!”
刘迎之质疑:“你?你要进学校干什么?”
反正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再瞒着也没意思。
“我来找丁柯丁老师的。”叶燃坦白,“找他谈产业园的事的。”
男孩一脸被骗的表情,不敢置信:“什么产业园?你不是说你有个弟弟成绩不好,要找丁老师辅导的吗?”
小胡子在一旁幸灾乐祸笑得更欢:“哈哈,小子,这下明白了?漂亮女人的话信不得呦,以后要记得吃一堑长一智。”
叶燃对男孩解释:“对不起,我没想真骗你,我有我的理由。可以听下我的解释吗?”
这次,男孩肯定地摇摇头,主动缩回了刘叔身后。
“……”
——
丁猛虽然看着横,但其实还是很好说话的。叶燃说她想先处理好男孩的事,让他安心去上课,再来解决他们大人之间的恩怨,丁猛答应了,带着一群人在一旁等着。琇書蛧
叶燃领着男孩到了操场的一侧栅栏边。
“我叫叶燃,研究生学历,毕业于北京一所还可以的财经类大学,现在是和熙基金的投资总监。”
“我这次来丰城,是为了谈一个项目,对方是丁柯儿子丁猛的风建集团。”叶燃把男孩当作大人一样尊重,事无巨细地跟他交代,“现在这个项目谈得不是很顺利,丁猛不愿意交出控制权,但如果我们没有控制权,就会造成很多交易细节没办法实现。”
叶燃顿了顿:“情况大概是这样,所以我才出此下策,想要过来找丁柯,从他这边切入。”
叶燃语气诚恳:“我没打算故意骗你,只是觉得你现在是学生,好好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很多事情,你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新的变化,不如不知道。”
男孩看着栏杆,低低地说:“可你到现在都没有问我叫什么名字,你根本没有重视过我。”
这倒是真的抓住叶燃的把柄了。她笑笑:“那请问我面前的这位小帅哥,您尊姓大名呀?”
知道叶燃在逗他,男孩咬了咬嘴唇:“我叫陈义,我哥叫陈信。”
“嗯,有信有义,都是好名字。”
叶燃伸手,郑重其事:“陈义总好,我是叶燃,您以后叫我小叶就行,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肯定给您办得妥妥的!”
陈义有点憋不住,想笑。
“陈总您别笑呀。”叶燃又伸出两个手指头,笑嘻嘻地说,“以后的大碗面,我肯定次次都给您加两个鸡蛋!”
这次,陈义彻底憋不住了,别过头腼腆地笑了起来。
小孩子的笑点就是低,比大人好哄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叶燃心里有点怅然,好像是想起来了某个人。
“好了,话都说开了,我还有好多正事要处理。”把小朋友哄开心了,她还要去收拾一堆烂摊子,“现在丁猛提前知道了我要来找他爸,估计不会给我好果子吃。我后面还有大任务。”
她和陈义一起看向了不远处的几个人。
“那……我能问下,为什么你们那个项目进展不顺利吗?”陈义小心翼翼。
“可以呀,跟你这个小屁孩没什么不能说的。”叶燃耐心讲解,“在资本市场,控股50%以上就可以掌控一家公司,现在风建集团下面有块地皮,估值是4个亿,资金需求量是6个亿,它就需要对外融资6个亿,但是融完钱以后,风建集团对这个项目的股权比例就会从100%稀释至40%,而我们作为出资6个亿的出资方,占股份比例就会超过50%到达60%——这就叫风建集团丧失控制权,控制权交到我们投资方了。”
“听懂了吗?”
叶燃问陈义,他点点头:“听懂了,但是我想问,丧失控制权对风建集团有什么影响?”
“影响倒是没什么影响,但是那个地皮项目他们就不能任性地想怎么建就怎么建了,要听我们的。”
叶燃摊开手心,在手里比比划划:“本来呢,这块地要分成几个区域,建很多科研所,这边,风水最好的地方,要建一个一贯制的学校,在这种地方建学校其实是有点浪费的,丁猛怕丧失控制权以后,我们就不建学校了,所以不想交控制权。”
“那你们会建学校吗?”陈义天真地问。
叶燃笑笑:“我们是资本家,代表资本。”
“所以呢?”
“所以资本带有它天然的属性,必须谋取利益,假设你把钱给我们基金管理,你希望我们做收益率高的项目,还是收益率低的项目呢?”叶燃揉揉陈义的脑袋,“我们管理着资金量级庞大的基金,有很多身不由己的。”
“但是如果这个项目由你来做,你一定会建学校的对不对?”陈义用小忠犬的眼神看着叶燃,似乎相信她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神。
“何以见得呢?”
“因为你是好人。”
“?”
陈义想了想:“我在课上学过的,在现在的国家、现在的社会条件下,资本已经不仅仅被赋予牟利的功能,它被赋予社会意义与社会价值,它应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为国家为老百姓服务。”陈义眼神坚定,“如果你是项目负责人,你肯定会建学校的,而且你会把这个项目的收益拉到比不建学校更高,这样风建集团也会满意,你们的投资人也会满意,你可以达到双赢,我相信你。”
听完陈义这段话,叶燃百感交集,像是伯牙子期,天涯海角,自己的知己竟然是这个小朋友。
叶燃从业两年多,跟无数业内顶尖的大佬打过交道,有不苟言笑的金承时,有不按常理出牌的金承安,有杀伐果断的方谦一,有笑里藏刀的白林宇……
他们是项目的操纵者,也把叶燃当作傀儡,没人在意她的想法,更没人关心她对项目的构思、肯定过她的能力。
而眼前的这个男孩,仅仅一面之缘,就可以完全信任她,相信她的能力,相信她的专业度,相信她能平衡好利益和信义,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你这孩子,确实有点可爱。”
“我很开心你能信任我,这是我的荣幸。”叶燃眼神真诚,“其他的基金我不敢说,但如果丰城项目一直是我负责,我一定会遵照它最初的蓝图,建学校,让更多上不起学的孩子有学上、有书念,能吃得饱饭、享受更好的教育和生活。同时也会平衡好投资人的利益,让他们的收益最大化。”
“真的吗?”陈义眼里绽放出朵朵晶亮的花来。
“真的。我发誓。”
可能是叶燃的坚定眼神让陈义漂泊的岁月有了无形的仰望。
也或许是她口中的资本世界给了陈义想要攀爬努力的动力。
更或者说,丁柯带出来的人,天然就有一种能力,只要他愿意,就一定能在金融圈混得风生水起。
很多年后,当方谦一和叶燃都已归山水田园、隐居乐世之时,搅弄这资本风云的已经换了一拨人马。
谁都不曾想到,那个时候登顶金融榜首的青年陈义,是当年需要在后巷吃别人剩下的面的落魄男孩。
更想不到的是,丰城产业园项目就是陈义的启蒙项目,而叶燃,就是那个为他开启荣誉殿堂的领路人,成为一把大火的引火人。
不过,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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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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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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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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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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