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刘大伟和梁凡都已经回到了原来的病房。但是秦衍却还被关在四楼。
两周时间里,只出来活动过两次。晓鸥不好问护士长原因,就去问喆姐。
“你还是很惦记他呀。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医生没说可以转病房吧。”
曾喆漫不经心地回答。
秦衍不是那些交不上医疗食宿费的病人,但据同事们说,从没见过他的家人,每次缴费都是自己去的。
负责秦衍的医生是个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在市内某三甲医院就职,每周只在康晴坐诊半天。
晓鸥见过他和秦衍交谈的样子,非常地随意和放松,沈医生靠在窗边,秦衍坐在椅子上。两人平静地交流着最近的情况。
晓鸥没有故意去听,但只言片语还是飘进了耳朵里。
“……不需要强加干预,密切注意他的心理状态,有不妥及时告诉我……”
“他”是指谁?晓鸥猜测指的就是秦衍的第二人格。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是迷,令人好奇,但他与人疏离的样子又让晓鸥不好探问。
今天的工作仍旧平淡,得了些许空闲后晓鸥想去看看小安,便上了三楼。
走廊上晃荡的病人此刻都很悠闲,正等着吃午饭的时间。
刘大伟站在墙边,他和一个剃了光头的男人交谈着。看到晓鸥经过,刘大伟的眼睛不自觉地瞟过去,显得局促不安。
晓鸥故意放慢脚步,甚至在他们面前停下来了。她注意到光头的男人就是平时经常围在查总身边的几个病人之一。
光头男人转过脸也发现了晓鸥,他狭长的眼睛往额头吊起,鼻子却很大,下巴又肥又厚。这样的面相,看起来就很凶。
但仔细再瞧,就能看出端倪,其眼神游移不定,嘴巴有节奏地抽动着,这种不正常的状态让人很容易看出他有精神问题。
下一秒,光头男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伸出舌头舔舔牙齿,怪模怪样地点头哈腰。
“晓鸥呀。”
“阿勇,你们在聊什么?”
“就,就闲聊。”
这个叫阿勇的光头病人说起话来,比他的模样正常多了。
刘大伟避开晓鸥的目光,瞪着别处。
虽然两人看起来怪怪的,但这里的人哪个不怪?晓鸥懒得深究,移开目光,不管他们了。
2
晓鸥来到313病房,看见小安正趴在一个老人家的床边,笑着跟她说话。这个老人前几天腿疼,下不了床,已经躺了很久了。
晓鸥心里默默赞许,真的是个贴心的孩子。
不过床上的老人干瞪着眼,也没有笑意,仿佛一具只会呼吸的躯壳。她平常便是这样,面具般麻木的脸,爬满皱纹,不苟言笑。所以大家都不爱理她。
“她有跟你说话吗?”晓鸥问。
“有啊,覃婆婆爱听我讲故事。其实那些都是我亲眼见到的……”
晓鸥点点头,小安离奇古怪的故事很多,每一个她都认为是自己亲历的。
“今天讲了什么?”
“一个关于老鼠的故事,我见过一只老鼠,它告诉我它以前住过很多人的家,屋主们都被它干掉了……不过,它愿意和我交朋友,所以不会伤害我。”
“你是童话大王呀。”
小安笑了,嘟囔了一句,“你们都不信我哟。”
“信你,信你这个幼稚鬼。”
小安的故事都有些诡异的地方,但最终一定会走向小孩子最喜欢的快乐结局,明亮的色彩,幼稚又可爱的世界。
晓鸥知道,小安曾经跟着一个疯子母亲生活,母亲走了以后才被收养。她常常觉得,小安虽然吃过不少苦,但还是心向光明,特别让人心疼。
今天的户外活动时间到了,晓鸥站在洒满阳光操场上仰头望去,四楼的一个小窗户里站着一个人影。
那是秦衍所在的房间,他透过细密的防盗网,看向热闹的楼下。这防盗网真是比监牢还夸张,虫子大点都进不来。
所以没看多久,秦衍离开了窗户,躺回床上继续看他的书了。
晓鸥觉得他有些可怜,大概是闷坏了吧。
3
两个小时后,有些病人被护士带回了病房。剩下的只要在饭点前去吃饭,晚饭后查房时在房间,就可以了。
天渐渐暗沉下来,远方的晚霞被灰黑的天空驱赶到角落里头,仅剩最后一抹亮橙色,即将消失在地平线。
就在这时,喆姐火急火燎地跑到护士站,对护士长报告。
“311房的两床病人不知道去哪了。”
正在指导交班同事准备晚间药物的晓鸥抬起头,只见李颖放下手里的记录板,严肃却不慌张。
“谁?什么时候不见?”
“02床梁凡,06床刘大伟,我问过值班的小芹,她最后一次见他们是下午大家下去活动前半小时。”
“大楼找过没?保安通知没?跟我去看看监控。”
李颖叫上在场准备交班回家的护士,一起去找失踪的病人。其中包括柯莉和晓鸥。
柯莉已经换好了衣服,她披散自己的一头长卷发,刚补过妆,看起来准备走了。
“我还有事……”
“你先别走。”李颖截断了柯莉的话。大家都愣住了,即便是护士长,平时也不会这么说话。柯莉不想干的事情,找人顶替好过得罪她。
这回,柯莉原本心不在焉的眼神渐渐凝固,她下弯的嘴角此刻锋利得像月儿的倒钩。
“下午活动时间,你也是负责维持秩序的护士,有些情况需要跟你了解。”
李颖依然维持着护士长的威严,但大家都觉得,她心里也是有些怯的。
柯莉慢慢地走近李颖,眼神锐利,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她要做什么说什么。
但出乎在场人意料的是,柯莉面无表情地经过了李颖,径直走到办公室里,放下了包。
她竟然重新挽起头发,披上制服,一句反对的话都没有。
监控摄像头里,可以看见刘大伟和梁凡确实出了病房,他们慢吞吞地往楼下走去,两人之间距离也比较远,一前一后地消失在三楼的监控范围,消失在楼梯口。
操场上也有两个监控摄像头,她们看了两三遍,都不见刘大伟和梁凡的身影。
“他们下了楼,但是没有去操场?”
“楼梯口监控看不到,但他们还能往哪走呢?”
晓鸥回想起大楼东边楼梯,可以通往一楼饭堂,活动室,或者操场。如果两人没有去操场,那会不会去了一楼?
但是已经找过好几遍了,一楼没有刘大伟和梁凡的身影。一楼的摄像头也没有看见他们。
柯莉始终默不作声,李颖却总是看向她,询问她的意见。
前几次柯莉都没说什么,但最后她终于提出,东边楼梯的侧后方,有一条紧紧挨着操场铁丝网护栏的小路,平时有道门,但不一定会关着。
这道门可以通往康晴的副楼,那里一楼是大厨房,平时的三餐都是在那煮好运送到主楼饭堂的。二楼是洗衣房和工具房。三楼则是医护人员的临时宿舍,通常都空着。
4
晓鸥和柯莉决定马上过去查看,同行的还有一名安保人员和一个男护士。
四人下了楼梯,只要再走几步,就会进入操场范围,也会进入操场上的摄像头监控范围。
但是他们根据柯莉的提示,转身走到了一条只容两人并肩走过的小道上。
小道很短,一侧是操场的铁丝围栏,一侧是大院的院墙,尽头装着一扇铁门,门栓上挂着一个没扣上的锁头。保安轻轻一推,门开了。
平时这里多是清洁工们进出,病人们的被子床铺,病号服,都从这里一小车一小车地运去洗衣房。
清洁工们常常不注意关门,所以这门能随便打开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一楼食堂里有许多人在忙碌,他们都表示没有看见过病人。于是晓鸥四人便决定先到二楼洗衣房找一找。
洗衣房外有两扇青绿色的塑料大门,此时正紧紧闭着。
保安和男护士一人一边把它推开,展现在晓鸥面前的是两排黄白色的大洗衣机,此刻都方方正正,安安静静,圆圆的滚筒盖子里黑漆漆的。
有几堆不知洗过没有的病号服散落在洗衣机之间,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
冷白色的灯光让处处都没有阴影,却又处处都透着肃杀,洗衣房里安静得让人不安。
“一个人都没有?”男护士困惑地问。
“这个时候这里该有人?”晓鸥问。
“这些衣服都没收呢。”
洗衣房也不小,四人分散开去找,晓鸥试着喊了两声刘大伟的名字,没人回应。
视线阻隔的地方空间并不大,但需要他们一处一处去查看。
洗衣房里其实没有什么,宽口大筐里放着衣服,一部部小推车堆在洗衣机后面,除此之外,还零零杂杂地散落着一些工具。
晓鸥觉得他们不会在这里,这两个家伙大概是跑到大厨房里偷东西吃了吧。
正当大家都准备放弃的时候,柯莉喊了一声。
“这里!”Χiυmъ.cοΜ
晓鸥听见声音从洗衣房最里面传来,她绕过两台洗衣机,来到柯莉所在的位置。
最里面的一台洗衣机背后,撂着一堆衣服,柯莉和刘大伟就站在这堆衣服旁边。
顺着刘大伟呆滞的目光,只见衣服堆里躺着一个人,脸被衣服埋了起来,隐约露出的胸口处却插着一把黑色的铁钳。
发黑的血透过病号服,在胸前染了长长一道血渍。
赶来的保安壮着胆,掀开那盖着脸的衣服布,梁凡的脸露了出来。他双目圆睁,嘴巴张大,青灰色的嘴唇已经发干。
“死,死人了。”男护士脸色难看,他声音都抖了,慌忙往后跑开,回去通知其他人。
晓鸥第一次见被利器扎中心脏而死的人,梁凡那僵硬的肢体和脸,让人很容易想像他倒下前那一刻,恐惧和疼痛是如何在身体里炸裂的。
他无助地往后跌倒,抽搐,一句话也喊不出,只能瞪大双眼,被死神狠狠地扯着离开这个世界。
柯莉作为第一个发现的人,倒是没有慌乱,她皱着眉头,还是一贯地满脸厌弃。随后柯莉把目光转向刘大伟,语气中隐含着愤怒。
“是不是你干的?”
刘大伟仿佛没听见一般,仍旧呆若木鸡,面朝着梁凡的方向,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双手微微抬起,不自然地悬在身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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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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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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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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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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