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涛初入宫就在叶长煜身边服侍,待叶长煜到了年纪入住东宫,他便一道跟了出来,几乎不离那当朝太子,如今却被安排来照顾应归颜,足见叶长煜对这边境女将军的用心。
只是无奈旁人都看得清楚明白,到了应归颜那儿,她偏不领情。
范涛有时不得不为应归颜的将来担心,毕竟叶长煜少见她这样的小娘子,他一时间也无法断定叶长煜是当真对应归颜上了心,还是觉得新鲜,只在乎一时半刻的。
待天色渐晚,叶长煜终于从宫中归来,范涛前去汇报今日应归颜的情况,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慢,也时刻注意着叶长煜的神情变化,做好了随时住口的准备。
叶长煜低头看着右手缠着的纱布,耐心听完了范涛的回复,之后一字未言,直接起身离开了长亭殿。
范涛跟在叶长煜身后,发现他是往应归颜的住处去,再联想到他之前一直看着手上的伤,待叶长煜见到应归颜后,他立即退下。
应归颜身体一向好但也挡不住这段时间的折腾,虽说已经醒转,精神还是要差一点,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倒是衬得一双眼睛格外黑,只是这会儿浑身带着病气,不似往常那样清亮。
叶长煜先是只在床边站着,静静注视着冷淡的应归颜,发现她不耐烦的神情越来越明显,他才坐下,道:“孤没说要罚你。”
意指她去驿馆那晚本不用穿着湿衣服在长亭殿外站一夜。
“太子殿下也没说不罚。”应归颜正眼都没去看叶长煜一眼,只听房外传来了声响,她抬头去看时,见范涛拿着金疮药和纱布进来,她顿时气上心头,又瞪了叶长煜一眼。
叶长煜掌心的口子深,伤口一时半会愈合不了,应归颜昏迷的这一天一夜里,范涛给他换药时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悦。
所以知道应归颜醒了,范涛可以说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待范涛放了东西退下,叶长煜自己将右手的纱布解开,再伸手去应归颜眼前。
最深的那道伤口还没开始结痂,暗红色的一道连结在叶长煜掌心的两道掌纹上,看来颇为狰狞。
应归颜起先别开视线不愿意看,也是拒绝,但叶长煜偏耐心极好地伸着手等她,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沉默是他们相处时做的最多的事,应归颜可以习惯,却终究厌烦这种并不让她愉快的方式,也为了尽快赶叶长煜走,她暗暗咬着牙,往床边挪了些,方便拿东西。
应归颜轻托起叶长煜的手查看伤口恢复的情况,却听他道:“不舒服?”
她还有些发热,但不厉害,更不想和叶长煜有过多交流,所以没回答。
叶长煜仍由着应归颜对自己不理睬,她看他的伤有多认真,他看她的目光便有多深沉。
应归颜专心帮叶长煜换药,小心翼翼地帮他重新缠上纱布,做完了才道:“我没事,让李洵回去吧。”
叶长煜看着新包扎好的右手,并不十分满意,道:“孤还以为你哑了。”
原是为了别人才开口跟自己说话,还不如不说。
应归颜知道叶长煜会呛人就是心情不好,她一面腹诽这当朝太子幼稚且无聊,一面只得接受现实,稍稍放软了语调道:“你抢了荣王的人,考虑过他的心情没有?”
他们说不上兄友弟恭但因为没有利益冲突,一贯的关系还算和睦,加上叶长煜身为太子,凡事都以他为先,跟叶长臻讨个李洵,他并不认为是抢,最多是个互相帮助而已。
“他欠孤一个人情,纵是将李洵直接送到东宫,也是他得的便宜大。”叶长煜道,“李洵还在,不舒服就让他过来看看。”
“等等。”
“孤的心情还没好转,你开口之前最好考虑清楚。”
叶长煜言辞间满满的威胁,让应归颜又想狠狠教训他一顿。
但现实由不得应归颜任性,如今的她也没有能力跟皇室抗衡,她所在意的人都被拿捏在叶家人的手里,她能做的似乎只剩下了妥协。
应归颜知道现在的自己必须学会妥协,但要她完全放弃自己的原则却也万万办不到,斟酌之下,她直接下了床,单膝跪在叶长煜面前,挺直了腰板,无奈地低下了头,道:“臣有求于殿下。”
叶长煜冷眼看着高傲的女将军跪在自己脚下,袖中的手不由握紧,感受着伤口因此传递的痛楚,波澜不惊。
一切又恢复了沉寂,仿佛房内空无一人,但低着头的应归颜能明显感觉到来自身前国朝储君的压迫,阴沉且隐隐含着怒意。
这种逼仄的感觉完全不同于叶长煜过去对应归颜的针对,是完全不带遮掩和修饰,最本真的情绪,虽然应归颜并不知道自己的妥协为何会让叶长煜如此生气。
“你是陈国人。”长久的无声对峙后,叶长煜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对应归颜进行警告。
应归颜想问的话被这五个字压在喉口,内心却有积压了多日的担忧和不解几欲冲破这样的桎梏,叫嚣着表达她心里最放不下的疑惑。
应归颜巍然不动的身影让叶长煜的目光冷了下去,他沉重缓慢的鼻息传达着也快要克制不住的怒火,这远比那一日叶龄安当面拒绝了他的请求,并由他在紫宸殿里长跪几个时辰更让他恼怒——
他有臣服于叶龄安的自觉,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即便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孤注一掷”却遭遇了失败。
“你是陈国人。”叶长煜重复道,更加阴冷的口吻和锐利的目光里隐约透露着某种期待,只要应归颜起来,放弃说接下去的话,他可以既往不咎,也会继续保她周全。
“我是陈国人。”应归颜道,然而抬头时眉间眼底的坚定更表现出了她对叶长煜的反对,“但我也是人,我有思想,有感情,我有想要做的事,也有想要关心的人。”
可以是元初临,可以是宋嘉鱼,甚至于是李洵、叶长臻,却不会有他叶长煜。
叶长煜掌心的伤口又涌出了血,但因为整只手被藏在宽大的衣袖里,应归颜并没有发现,而是继续自己的坚持,并不畏惧于这当朝太子过于强势逼仄的气息,道:“三殿下究竟怎么了?”
应归颜当真说了出来,叶长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暴怒,他反而冷冷一笑,道:“你这是在求孤?”
“三殿下是蜀国来使,为两国和谈而来,即便我只是陈国一个普通百姓,关心陈、蜀两国邦交,又有哪里错了?”应归颜反应道。
“冠冕堂皇。”叶长煜轻斥一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应归颜,面若冰霜道,“蜀军压境三十里的消息传回的当日,苏扶臣就紧急进宫面见父皇,如今人被扣在宫里,你真想见他,就自己想办法进宫去吧。”
言毕,叶长煜扬长而去。
苏扶臣被扣押在徽京皇宫之中,等同于已经跟蜀国撕破了脸,叶龄安这是要以苏扶臣做人质威胁蜀国,但蜀军敢在两国边境有这样的动作,显然不会轻易放弃。
这样大的事,叶长臻和袁氏夫妇都瞒着自己,元清儒甚至还出口欺骗,最后反而是叶长煜跟她说了实情,哪怕她可以理解那是他们对他的保护才没有吐露真相,但事到如今她竟觉得自己仿佛一座孤岛,而唯一还能让自己与外界有所关联的竟只剩下她最厌烦的叶长煜。
范涛见叶长煜出来时满面黑气便知道是应归颜又惹了这当朝太子不高兴,他不敢怠慢,紧紧跟着叶长煜回长亭殿,却不想应归颜在半道追了上来,硬是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叶长煜不出声,范涛后颈已冒了一层冷汗,他虽低着头,仍小心翼翼地抬眼去观察叶长煜的反应,只是他这主子惯于在外隐藏情绪,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倒是从应归颜的脸上读出了十二万分的恳求。
两人都不说话,连累得范涛也不好过,进退为难之间,他还是选择上前,劝应归颜道:“殿下尚有公务,小应将军也才病情初愈,还是先回去歇息,等养好了精神再说话也不迟。”琇書蛧
应归颜知道自己唐突,走去叶长煜身后,跟范涛并排站着。
叶长煜不赶她走,一路回了长亭殿,却在进门前道:“不用跟着。”
范涛下意识去看应归颜,只见她病容未退的脸上还跟过去一样写满了倔强,叶长煜不让她进,她就不进,没让她走,她也不走,风雨不动地在殿外等着。
两人就这么一块儿在长亭殿外候着叶长煜的命令,时间长了,范涛已冷得开始搓手,却见应归颜依旧挺着脊梁,身板笔直地站着。
并非她不冷,她身上的衣裳还没范涛穿得厚,但她有心求助,必定不会就这样放弃。
待到了晚膳时间,范涛领着侍女进入长亭殿,只见叶长煜又盯着受伤的右手出神,而他手上的纱布已渗出了血,他惊道:“殿下这是怎么了?奴婢……奴婢这就去叫小应将军。”
叶长煜没拦着,待应归颜进来,他看了一眼桌上以布好的晚膳,没有说话。
应归颜刚醒,胃口并不好,午间喝了点粥就再没进过食,又在外头站了这么久,穿得也单薄,这会儿确实饥肠辘辘。
这会儿得了叶长煜的示意,她直接去桌边坐下,却没有动筷子。
叶长煜随后过来,在应归颜对面坐下,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冷风早吹得应归颜不适的感觉加重,她也没有心情跟叶长臻逞口舌之利,定了定神,拿起筷子直接吃了起来。
热饭热菜入口,即刻驱散了寒意,只是应归颜心事重重,再美味的食物吃起来也味同嚼蜡,更何况被叶长煜全程盯着,她哪里还能好好用膳,不过是尽量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范涛去取了应归颜的外衫过来,见应、叶二人已坐在一起用起了晚膳,他暗暗松了口气,将外衫给应归颜披上后即刻又退了出去。
应归颜囫囵吞枣地吃了一些东西,随后放下筷子,道:“我吃完了。”
叶长煜自始至终都没让应归颜看见自己的右手,即便此时起身离开,他也隐藏得很好。
经过应归颜身边时,叶长煜道:“身子养不好做什么护卫。”
听得出叶长煜言语间的讥讽,应归颜被激得霍然起身。
然而叶长煜却并未因为身后传来的声响停下脚步,一直到长亭殿外,淡淡吩咐范涛道:“进宫。”
范涛大为震惊,这个时候若非有要事,就算是叶长煜都不得轻易进宫。
叶长煜显然并不在意范涛的吃惊,步履从容地拾级而下,没有丝毫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范涛转头朝长亭殿内望了一眼,没见应归颜出来,却是一声叹息由衷而发,这就即刻替叶长煜准备车辇座驾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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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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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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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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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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