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江山为谋之半阙风月>第八七章
  宋嘉鱼为掩人耳目,特意轻装简行,混迹在徽京城如织的人流中,快速向西城门而去。

  然而她甫到西城门前,还未赶上排队检查路引的队伍,便被几个身形高大的陌生男子拦住了去路。

  宋嘉鱼一看这几人便是来者不善,一个个目光如炬,眼眸冷锐,她自知还是没能躲过,也就不再挣扎。

  为首之人道:“主上想见夫人。”

  宋嘉鱼见一辆虽不华丽,却是低调的马车已到了跟前,她直接将手中的细软丢给为首之人,自行钻入车内。

  马车从西城门一路行驶,宋嘉鱼没有往车外多看过一眼,中间停过一次,时间非常短暂,之后再启程,整辆车的速度都慢了许多,车子颠得也不及先前厉害,更重要的是周围彻底安静了下来。

  及马车真正停下,宋嘉鱼仍在车中坐着,待传来一声“夫人”,她才抬眼,从被挑起的车帘下瞧见了冯良带着笑意的眉眼。

  宋嘉鱼猜到自己这是入了宫,就此下车,跟着冯良往玉华殿走,问道:“今上情况如何?”

  冯良虽面带笑容,回答却是敷衍,道:“夫人进去见了今上也就知道了。”

  宋嘉鱼心中其实有了答案,也就不做多问,直接进了玉华殿。

  叶龄安此时刚由元凤仪服侍着喝完药,拿药的宫女正带药退下,经过宋嘉鱼和冯良身边时乖巧地行了礼。

  宋嘉鱼看过宫女手中的药碗,看见了底,想是叶龄安并非假意称病,不禁皱了皱眉头。

  冯良走快了几步,见宋嘉鱼没跟上来,他又折返道:“今上还在等着夫人。”

  宋嘉鱼收敛了心头顿起的关心,继续跟冯良往内殿去了。

  元凤仪听见脚步声,帮叶龄安盖护膝毯的手顿了顿,随后才起身,待宋嘉鱼到了御前停下,她道:“大嫂。”

  宋嘉鱼碍着元初临的身份受了元凤仪这一礼,又即刻行礼,却不做声。

  元凤仪看冯良已着宫女奉了茶上来,她坐下道:“今上抱恙也还想见族妹,缘何要是这般模样?”

  宋嘉鱼无心与叶龄安逢场作戏,开门见山问道:“陛下让刘礼往西北去就当真一点不顾念元家自开国至今的功劳吗?”

  元凤仪虽对叶龄安说的这话,视线却在最后落去元凤仪身上,大有指责之意。

  元凤仪只是安静地端坐着,双眼微垂,不做任何反驳。

  叶龄安虽面色稍白,精神欠佳,却依旧从容反问道:“元初临为了你不放手,他又考虑过祖上,考虑过下头一双儿女?”

  “斯人已逝,往事已矣,陛下拿着先人那点恩怨针对如今方舟大营里那些无辜的后生晚辈,又怎说得上有一国之君的风度?”宋嘉鱼问道。

  叶龄安本就染着倦意的双眼在听见这句话后眯起,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而去看元凤仪,对宋嘉鱼道:“先帝教会朕当皇帝最重要的是什么,为此可以牺牲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唯独没有教朕什么叫做一国之君的风度。”

  宋嘉鱼听及“先帝”二字,胸前之中便是一阵汹涌激荡。

  那是她从出生就一度空缺的感情,即便与先帝重逢,有过短暂的弥补,却也无法代替母亲在她心中的分量,自然,她也不会放弃母亲想要守护的那些人。

  看宋嘉鱼明显起了情绪,叶龄安仍是稳如泰山,道:“你也说斯人已逝,往事已矣。朕如今要做的事,与陈国大益,只是恰好需借用一些人,你何必执着?先帝不肯说的话,朕代他说。”

  叶龄安坐得比方才更挺拔几分,眸光亦坚定起来,犹如鹰隼一般扎在宋嘉鱼身上,一字一句道:“无人能阻陈国壮大,这个过程哪怕再血腥,也势不可挡。”

  “可笑!”宋嘉鱼失声道,“当初梁国旧部为什么最后会留在陈、蜀边境,难道不是……不是叶玄冥将他们驱逐到那儿的?他确实遵守了对我母亲的承诺,有生之年不再对梁国旧部赶尽杀绝。但母亲没想到的是,他将杀意延续到了你的身上,并且套上国家大义的帽子,逼着他们为了陈国去牺牲。”

  看着叶龄安毫无波澜的双眼,宋嘉鱼内心的失望越来越沉重,道:“我曾以为他至少是顾念我母亲的,即便母亲最终选择离开他,他也没有违背对她的承诺。但事实却在如今告诉我,他虚伪到不惜用自己的一生去培养另一把杀人的刀,将他所痛恨的统统消灭。”

  宋嘉鱼那一声叶玄冥触动了叶龄安的思绪,他第一次这样清晰地听见有人喊出先帝的名字,而这个人还是先帝在世上唯一的骨血。

  他在这一刻才理解先帝执着于将昔日的梁国旧部、今日的方舟大营赶尽杀绝的行为,那不过是先帝和先皇后之间始终都无法消泯的国仇家恨作祟,以至于先帝至死都不愿意放下心中的仇恨,即便先帝珍爱宋嘉鱼这个女儿。

  面对宋嘉鱼义愤填膺的指责和对自己的不敬,叶龄安仍是秉持着最大的宽容,道:“给她看看吧。”

  宋嘉鱼这才注意到,隔在叶龄安和元凤仪之间的那张茶几上竟放着一份密报。

  元凤仪将密报递到宋嘉鱼面前,和叶龄安一样平静,道:“大嫂,先看看吧。”

  宋嘉鱼狐疑地接过密报,却迟迟不愿打开,仿佛那密报里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元凤仪重新落座时见宋嘉鱼一动未动,她道:“大嫂看过了之后,我们再谈。”

  宋嘉鱼终于下定决心打开密报,最后却是震惊道:“蜀国在边境屯军?”

  蜀国使团还在徽京,此时他们却又在两国边境屯军,绝对不会是要在这个时候示威,那还有的可能便是决定舍弃苏扶臣他们,要直接开战。

  宋嘉鱼并不敢立即相信密报中所言,但叶龄安作为一国之君也不会编造这样的谎言来欺骗自己,只是她再看一眼密报的落款与时间,发现是在刘礼离开之后的,于是问道:“陛下早就料到蜀国会有异动?”

  “蜀国淮王花了这么长时间才终于说服蜀君出兵,还是朕高估他了。”叶龄安道。

  宋嘉鱼也知道淮王是蜀国国内的主战派代表,断不会是跟叶龄安合谋,那么从眼前发生的种种来看,便是叶龄安从一开始就在设计两国之间发生冲突,或者说是诱导蜀国率先给陈国发难。

  越是想得多,宋嘉鱼就越不寒而栗,不怪他们之前都不能理解一贯对蜀国实施铁腕边境策略的叶龄安竟会答应蜀国联姻的请求,甚至大张旗鼓地安排人负责护送——

  叶龄安是要让主和派的首脑远离燕京,远离蜀君,这才方便留下的主战派不断在蜀君面前煽风点火,而在蜀国使团前往徽京的一路上,叶龄安也刻意制造用来激怒蜀国使臣,迫使他们先动手的手事端。

  宋嘉鱼越想越难以平息心中怒火,正抢步上前要质问叶龄安,不想元凤仪抢先挡在她面前,劝道:“大嫂好好说话,今上还在病中,不可受了惊吓。”

  元凤仪借着元家大小姐的身份进宫,如今却成了叶龄安对付元家的帮凶,宋嘉鱼何尝不悔恨自己当初一时心软出手相助,导致现在元家和她都陷入困局之中。

  元凤仪面对宋嘉鱼充满斥责的目光并无波澜,听见身后传来声响,她立即转身去搀正扶着茶几缓缓起身的叶龄安。

  叶龄安却将元凤仪拦到自己身后,直面宋嘉鱼,道:“朕不过是始终作壁上观,等待着事态如何发展,你可以错怪朕,却不能责怪朕的皇后。”

  元凤仪感受到衣袖下被叶龄安握住的手在那一声“朕的皇后”之后收紧了起来,她关心道:“陛下龙体未愈,坐下说吧。”

  叶龄安却只是看着宋嘉鱼,继续道:“即便你是先帝的女儿,朕也不允许你破坏先帝和朕多年以来的布置。先帝未曾完成的宏愿,朕有生之年必定要做到。”

  叶龄安的执着并不完全地展露在宋嘉鱼面前,可即便只是这部分的偏执已经彰显了他作为一国帝王的不可置否,和无从掩饰的野心。wWW.ΧìǔΜЬ.CǒΜ

  宋嘉鱼知道自己无法赶回西北安抚方舟大营中的将士,心中有多少愧疚,又有多少怨恨,却都不能在叶龄安面前表露,毕竟对眼前这位陈国君王而言,旁人的喜怒从来无用。

  彼此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叶龄安的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虽然依旧没有温度。

  他道:“朕有一件事,还请你仔细考虑。”

  宋嘉鱼有意转过视线不去看他,问道:“什么事?”

  “你可以继续为你的方舟大营对朕不满,甚至怨恨朕,但朕希望你能劝说应归颜,放下那些无畏的挣扎,留在徽京。”叶龄安道。

  宋嘉鱼心存疑惑却也觉得叶龄安提出这样的要求未免可笑,道:“归颜就梁国旧部的后人,难道你要她步我娘的后尘?在悔恨和懊恼中度过余生吗?你就真他一样残忍吗?”

  “朕跟你一样,深知先帝残酷冷漠,但他总还有留有一丝温情,愿意留下皇后陪伴在朕的身边。朕像极了他,又真正身为人父,还是愿意听从小辈的请求,留下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叶龄安道,“应归颜只要愿意留在徽京,朕可以免她一死。你跟初临最在乎的,不就是她和清儒吗?”

  叶龄安道:“朕的妻子和一双儿女都很你们元家牵连深重,朕也不想道最后弄得两败俱伤。你再回去找初临好好考虑考虑,是为了先皇后,还是为了两个孩子,你们自己斟酌。”

  元凤仪见叶龄安要坐下,即刻去扶,又听他道:“召冯良进来。”

  元凤仪随即将在殿外等候多时的冯良传召入内。

  元凤仪看叶龄安示意,从茶几上拿出另一封密报,同时也取了宋嘉鱼手中的那一封,一起交给冯良。

  冯良正接着两封密报不知何意,便听叶龄安道:“元家少将军元清儒品性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少年英才,着赐婚嘉慧公主,择吉日完婚。”

  冯良闻言自是大惊,此时不禁抬眼去偷偷瞧宋嘉鱼的反应,却又听叶龄安道:“与你手中两封信函一同昭告。”

  冯良顿觉手中这几张纸重如千金,再不敢耽搁,道:“奴婢遵旨。”

  随后,他既捧着密报迅速退出了玉华殿。

  宋嘉鱼暗道,叶龄安此举便是直接逼元家做出选择,当下又怒又无奈,转身扬长而去。

  元凤仪看着宋嘉鱼负气而去的背影,心头亦是一沉,转身面对叶龄安时,也带着责怪,问道:“寄儿和姝鸾是陛下亲子。”

  叶龄安向元凤仪伸出手,道:“从朕真正成为陈国太子的那一日起,朕就回不了头了。”

  元凤仪握住叶龄安是手,虽听他说得无奈,却不见半分懊恼,她便知道,叶龄安绝不只是像极了先帝,而是犹有过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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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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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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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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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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