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江山为谋之半阙风月>第三七章
  应归颜习武出身,一直记得不可露了空门给旁人,而背后正是所有人最难防的一处空门,她竟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展露在苏扶臣面前。

  烛光冥冥,将应归颜和苏扶臣的阴影从床褥一直刻到里床的墙上,久久未动。

  应归颜已解开了腰带扣子但迟迟没有接下去的动作,她一只手抓紧了扣子,另一只手握着随身带着的药瓶,心跳强烈得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种感受竟是比曾经重伤可能直面死亡还让她紧张害怕。

  虽然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两个在房中,但事关名节,苏扶臣理解一向爽朗干脆的应归颜为何会这样犹豫不决,而他如今的耐心里也充斥着前所未有的不安和促狭。

  烛火又跳了一下,苏扶臣发现应归颜的背影随之一颤,他担心拖延下去对她的伤势不利,于是鼓足了勇气道:“小应……”

  应归颜从来都是吃痛的,再大的伤也忍得了,她确实不必要在这件事上死撑,让原本已经好转的伤势再影响自己。

  想通了这一层,应归颜很快说服了自己,克制住内心的抵触,双眼一闭,头也不回地将药瓶放去身后的床上,松开腰带,拉开衣襟,再将右肩的衣服拉下,露出肩上还在渗血的伤口和清晰可见旧伤的肌肤。

  苏扶臣再见应归颜肩上的伤口,已比先前好上太多,但终究因为伤口开裂渗了不少血出来,将中衣也染红了一片。

  苏扶臣在锦衣玉食中成长,没有刀光剑影,也从未尝过风吹日晒,应归颜跟他从前见到的那些同龄少女相比不说并不精致,甚至可以说是粗糙。

  但正是因为这一份于苏扶臣而言极为陌生的毛糙,让他意识到在严妆华服之外还有不一样的可以让女子拥有的东西,不必巧夺天工,可是自由随性,甚至野蛮生长。

  应归颜的独特源于此,苏扶臣面对她时的种种异样感受也由此而生,是以他看着眼前这留下这些狰狞的、或新或旧的伤的皮肤,心底并不只是怜惜与心疼,更有敬佩和羡慕——应归颜活成了她想成为的模样,而他只能成为别人期待的三皇子。

  一直没有听见身后有动静,应归颜催促道:“你动不动?”

  苏扶臣赶忙拿起药瓶,又找来帕子,先将应归颜肩上的血迹擦去。

  应归颜原想着苏扶臣没有经验,下手没分寸必定会弄疼自己,她已做好了吃痛的准备,只是没成想痛自然是有的,可比想象中轻了不少。

  应归颜以为是自己皮糙肉厚得连疼痛的感觉都降低了,正想去看看苏扶臣是怎样做的,哪知她才一扭头,右肩跟着一动,恰是苏扶臣专心致志地在擦血迹,跟着她的动作没控制力道,下手重了。

  好在应归颜忍痛忍出了习惯,这一下钻心的痛楚传来,她咬牙将所有的呻吟咽在了肚子里,只是难免气恼,恶狠狠瞪着苏扶臣。

  苏扶臣满是歉意道:“是孤没把握好分寸。”

  应归颜努力侧过脸去看右肩的伤,道:“还好裂得不严重,你将血迹擦干了,上完药就好。”

  “好。”苏扶臣重新坐好,又好心提醒道,“你若还要动,先告诉孤一声,孤好停手。”

  应归颜低低应了一声也接着背过身去,很快又能感受到苏扶臣轻轻帮自己清理血迹的动作。

  经过方才的插曲,此时房内再度陷入安静之中,烛火还是那样烧着,他们的影子也还都映在墙上,看来还算亲密,就连苏扶臣呼在应归颜肌肤上的气息都好像比先前灼热了一些。

  依照应归颜的性格,她本应该在第一队护卫到来前,跟那个刺客一样直接翻/墙离开驿馆。

  可在那时那刻,她却下意识地选择躲进苏扶臣的房间,好似认定了他会帮自己,更准确地说是救她。xǐυmь.℃òm

  “谢谢。”

  突如其来的感谢打破了这一刻的安宁,苏扶臣的手随之停顿,很快再继续,道:“就快好了。”

  他将都是血的帕子放去一边,打开药瓶,道:“孤现在帮你上药,也许会比较疼。”

  应归颜也不扭捏,道:“来吧。”

  苏扶臣看不见应归颜此时的神情,只从两个好似并不在意的字里再次感受到独属于她的勇敢和坚毅。

  他开始聚精会神地给应归颜上药,一个并不复杂的动作,却成了他眼中无比重要的事。

  药粉接触到伤口的瞬间就传来细密的痛,但应归颜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就忍了过去,一点声响都没再发出来。

  见应归颜要穿衣,苏扶臣道:“且慢。”

  “怎么了?”

  苏扶臣盖上药瓶,起身在自己的行礼中翻了件中衣出来,道:“衣服染了血不宜再穿,你先勉强换孤的吧。”

  苏扶臣将自己的中衣放在应归颜身后,他则背对应归颜站到最远处,继续道:“孤听元将军的意思,今夜驿馆的守卫不会再松懈,你不见得容易离开,加上还有伤……还是换了衣服,等天亮我们走了之后,你再想办法出去吧。”

  他设想周全,只是先不论这衣服合不合身,单就中衣这样贴身的衣物,应归颜如何能穿别人的,更何况还是个男子的。

  应归颜开始后悔自己今夜来驿馆这操心之举,可事已至此,她若坚持不换衣服,伤口等于白白处理。

  看着苏扶臣在灯影中安静温和的背影,应归颜心中一横,抓起身边的中衣,拉下另一边帷幔,躲进床里更衣去了。

  应归颜毕竟带着伤,动作比正常人要慢一些,苏扶臣耐心等着,直到听见她说“好了”,但还是不敢贸然转身。

  应归颜下床,将自己的中衣裹好放去一边角落里,见苏扶臣依旧站着不动,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道:“真的好了。”

  苏扶臣的心绪在转身前仍不太平静,只得深深呼吸几次,这才面对应归颜道:“今夜就在这儿休息吧。”

  应归颜原本想好了大不了今晚守夜不睡,反正过去也有为了执行任务,连着两三天不睡的情况,可当听苏扶臣认真跟自己再说了一次,她不知为何脑子里蓦地空白一片,失声道:“啊?”

  苏扶臣以为她仍要冒险出去,大步到她面前,视线落在她才上过药的右肩上,道:“你如果要走,很可能被发现,不如就在孤这儿睡一晚,孤守着你。”

  应归颜从来都是以保护者的姿态生存,习惯了凡事冲在最前面,尽所有的力量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再不济也是和战友、和那群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彼此扶持,还从未有人说要护着她、守着她。

  虽然纵观她和苏扶臣的相处,究竟是谁守着谁早就一目了然,可面前的这双眼睛除却惯有的温柔和真挚,还有一股仿佛不属于他的热情,是不应该出现在身份尊贵的皇室子弟身上的跃跃欲试。

  这原本听来好笑的话却没有让应归颜像过去那样说出苏扶臣自不量力的话,她只是有些难以抑制从眼底漫出的笑意,垂眼间都是当初苏扶臣背着自己努力在陈、魏边境奔逃求生的画面。

  得不到应归颜的回应,苏扶臣有些急切,道:“孤无法像你那样英勇,但简单照顾伤患的事还是做得来的。”

  “你这是看不起我?”应归颜抬起下巴颇为不服气的样子。

  听似挑衅之言,但应归颜一双明眸似星光闪烁更兼淡淡笑意,并无戾色。

  苏扶臣感受到她只是在开玩笑,不由跟着笑了出来,清咳一声,道:“同意留下了?”

  应归颜转过头去看关着的门扇,眉间仍依稀去意。

  苏扶臣知她倔强要强,担心她真的为了一时意气仍要冒险出去,继续劝说道:“你深夜还在外面值守是不放心孤,既不放心,为何不直接就在孤眼前守着?”

  应归颜不置可否,只莫可名状地盯着苏扶臣,似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东西来。

  若是旁人这样直白地看自己,苏扶臣定道那人对自己不敬,可如今是应归颜打量他,还似有深意,不但没惹恼他,反倒将他弄得手足无措,若非自小良好的教养维持着基本风度,他哪里顶得住着陈国女将军毫不避讳的视线。

  苏扶臣不由得抬起头,挺起胸,双眼看去他处,问道:“为何这样看孤?”

  “谁说我来驿馆是不放心你?”应归颜反问道,“你们蜀国人都这样自以为是?”

  暗道自己失言,苏扶臣难掩窘态,另有失落之感,只是在他眨眼间被迅速隐藏。

  心中蓦地生出了期待,竟是让他未及思考就脱口而出,得了应归颜这样的回答,是他自取其辱了。

  苏扶臣黯然的神色被应归颜捕捉到,她忙问道:“我又说错话了?”

  苏扶臣摇头道:“没有。”

  应归颜跟着摇头道:“你除了会说这两个字,还会说什么?”

  “……”

  “行了,我是来看元将军的,也是来看三殿下你的。”应归颜道,“我跟了队伍一整日,始终不放心。明日就要进雍阳关,我总觉得在入关之前还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才潜入驿馆看看。”

  “结果你想得没错,当真有人要行刺。”

  应归颜点头道:“我们在魏国遇见的那些刺客明显是冲着你来的,今晚有这个刺客不奇怪。而且他们等了这么久才动手,今晚又失手,明天在入关前一定还会有动作。”

  “倘若当真如此,不应该告诉元将军?”

  “元将军可比我有经验,我想他应该已经有所安排。其实今晚如果我动作慢一点儿,很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应归颜道,“而且他跟你说得那么肯定,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找到刺客离开的方向,能说不是早就有过埋伏安排?”

  先前第一队护卫来得非常迅速,像是早就布置好的,只是应归颜和那个刺客的行动更加隐蔽,才没有在一开始就惊动他们。

  这或许也是她当时选择直接向苏扶臣寻求帮助的原因之一,只是她此时才想明白罢了。

  “果然还是你了解元将军。”苏扶臣感慨道,“所以你更不能现在就走,房外可能已有十几双眼睛在盯着了。”

  应归颜没想苏扶臣轻易就接上了这个话头,这下她还坚持要走就等于选择暴露自己。

  见应归颜仍在犹豫,苏扶臣劝道:“你一个人跟着队伍需要花费不少精力和体力,不是孤命令你,是你总该保重自己。离开通州时,你让元将军保重,怎到你身上,反倒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苏扶臣柔声细语,总似春风过境,以柔克刚,直教应归颜无从反驳,就这样缴械投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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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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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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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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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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