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守卫见有人来立即上前询查身份,但见路面的是宋嘉鱼,他们皆惊喜道:“夫人回来了!”
其中一名守卫高兴地扭头就往行馆中跑,要去给元初临通报消息。
宋嘉鱼先行下车,不忘与身后的应归颜道:“慢些。”
应归颜裹着氅衣缓缓从车里出来,恰是一阵劲风吹来,飞雪迷了眼。
她低下头去,眯起双眼,抬起左臂遮挡扑面而来的雪。
“归颜,来。”宋嘉鱼在车下伸出手,扶着应归颜,引导她往车下来。
“我没事。”应归颜借着宋嘉鱼的力下了马车,轻轻抖落衣上的雪珠,对身边的守卫道,“辛苦了。大家伙都好吗?”
见是一别多日的应归颜,守卫挺直腰板,在寒风中笑逐颜开,道:“都好,小应将军一回来,咱们更好。”
应归颜看看时辰,颇为关心道:“才换过班,有你吹风受冻的时候,衣服没少穿吧?别着凉了。”
守卫正要作答,冷不防又是一阵夹杂飞雪的风吹来,呛得应归颜连着咳了好几声。
他忙道:“夫人和小应将军快进去吧,否则元将军该等急了。”
应归颜还没完全恢复,体力比不上从前,在外头站了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当真冷得有些遭不住,便和宋嘉鱼一起入了行馆。
应归颜原本以为只是和元初临打个照面,哪知才进大厅中,便被那边境守将一脸的厉色震住。
她从宋嘉鱼手中抽回手臂,忍着伤口处的疼痛,站直了身姿,敛容相对,像过去每一次接受命令任务时的严肃和认真。
元初临肃容上前,打量着脸上还差些血色的应归颜,也确实发现她清减了几分,眉头皱得越发深沉。
应归颜知道此次探入陈、魏边境却得到这样的结果,自己责无旁贷,沉声道:“属下失职,险些酿成大祸,请将军按军法处置。”
“元将军且慢。”苏扶臣急切的声音紧接着应归颜的话音传来,顿时打破厅中沉闷肃正的气氛。
细雪飞扬在苏扶臣身后,阴沉的天色却掩不去他身上的温润风华,仿佛是一缕虽然微弱却不容忽略的光,在应归颜毫无预料的情况出现,渐渐带来满室清明。
苏扶臣记得在边境分别时,应归颜还憔悴得明显的容颜,如今她虽然依旧不及最初相遇时神采丰朗,但眸中光彩已恢复不少,尤其是两人目光第一刻交汇时,仿佛云破日出般明媚。
亲眼见应归颜正在康复好转,苏扶臣彻底放下心,又想起她和元初临方才的谈话,他走去应归颜身边,求情道:“请元将军念在小应将军是为了追查璇儿下落才冒险进入魏国,以及眼下两国都有意和平处理的份上,小应将军又有伤在身,元将军就免去她的责罚吧。”
元初临本就无意处罚应归颜,反而是苏扶臣如此关切的态度让他有些不做所措。
然而转念一想,过去从未设想过的顾虑在此时弥漫于心头,元初临看了宋嘉鱼一眼,又将视线堪堪停留在应归颜处。
感受到元初临的责备之意,应归颜低下头去。
若没有苏扶臣在场,她和元初临大可不必如此正式,说上两三句正经话便可放下军中上下级的身份,可眼下是如论如何也不能在这蜀国三皇子面前失态的。
见应、元二人不出声,元初临脸色又始终绷着,苏扶臣只以为他当真要处罚应归颜,于是继续求情道:“小应将军为孤险些命丧陈、魏边境,便是对孤有大恩,如此也算将功抵过,元将军念小应将军有伤在身,免了她的责罚,让她下去好生休息吧。”
元初临眼看苏扶臣如此关心应归颜,加上他确实心疼好不容易才回来的这个义女,更不好不近人情,于是放缓了神色,摆个过场,道:“三殿下所言不假,但此行到底还是因归颜坚持而起,终究逃不过责罚,就让她在行馆中好好思过,待徽京再传讯来,再决定如何处置。”
苏扶臣闻言才算放心。
应归颜却道:“属下要随将军一同去徽京。”
“你还有伤,不宜长途奔波。”元初临拒绝道。
应归颜坚持道:“原本就是属下和将军一起护送蜀国使团前往徽京,岂有在出事之后让将军单独进京面圣的道理?”
元初临看应归颜没有丝毫退却,反而有越挫越勇的架势,随即拿起了一军之长的威仪,眸光严厉道:“这是军令。”
应归颜仍想力争去徽京的机会,然苏扶臣在场,她身为下级不便当着外人的面违抗元初临,只得暂且忍耐。
心中依旧不服,应归颜便是连回话都生硬起来,道:“属下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元初临亦不想在苏扶臣面前闹出内部矛盾,遂准了应归颜回去歇息。
应归颜闷闷不乐地走出大厅,迎面一阵寒意扑来,冻得她一个晃神,身子都有些不稳。
苏扶臣随在应归颜身后,特意跟在左边,但见她身子一晃,即刻身手搀扶,道:“没事吧?”
应归颜看得出方才元初临不是吓唬自己,他是当真没打算带自己去徽京,她因此心烦得很,纵是苏扶臣温和相待,她也没心思应付,只躲开了一些,和他保持距离,敷衍道:“没事。”
见应归颜仍是不甘心地回头望了一眼大厅的方向,苏扶臣道:“元将军说得没错,你伤势未愈,的确不应该长途跋涉。”
应归颜正为如何让元初临改变主意发愁,此时听苏扶臣这样说,她只觉得心火一下子烧了起来。
依应归颜一贯的脾气,她此时是绝对要回呛苏扶臣的。
可当她抬眼,目光触上苏扶臣,心头正烧着的那股火又瞬间被压制下去,险些就冲口而出的话也立即止住,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因此被憋得不舒服,心境竟还比之前平和了一些。
应归颜猜到元初临不让自己去徽京,是准备一个人将整件事扛下来。
即便两国之后达成了其他不多加追究的条件,但蜀国公主在陈国失踪这么大的事,必然还是要有人出来担责的,元初临首当其冲。
这是陈国内务,或者是他们方舟大营内的事,应归颜不想有外人掺和便没有同苏扶臣解释。
苏扶臣见应归颜多时不做声,便安静陪在她身边在廊下慢行。
说来奇怪,自从当时和应归颜在村子里分手后,苏扶臣没有一日像此时此刻这样安定过,即便知道陈、蜀两国有了可以转圜的余地,他也没有像如今陪在应归颜身边这样真正的放松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跟在应归颜身边,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她身上跑,只要一瞧见她还略显苍白的面容,他就没由来地担心,怕她身上的伤不能恢复完全,或是将来落下什么病根。
“小应。”
“嗯?”
没有拖带“将军”二字的称呼,苏扶臣自己也没法控制地这样叫出来,而应归颜就像是已经习惯了那样,极其自然地回应他。
两人意识到这种不知何时已经成为习惯的改变时都有一丝莫名的不自在,任由周围空气多么冷冽清寒,都无法驱散这一刻不晓得从何处来的丝丝暖意温柔。
应归颜忽然想起宋嘉鱼带去村里给自己疗伤的药,道:“我都忘了跟三殿下道谢,拿药当真管用,我已好多了。”
苏扶臣点头道:“能帮到小应,孤就满足了。”
简单的两句话后,不知为何二人又在无形中同时被沉默包围,只是这一份不自在里总透着说不出缘由的高兴,淡淡的,像是藏在云雾中,不太真切,但的确存在。
应、苏二人正沉默着各自寻找破解当前尴尬暧昧气氛的办法,冷不防阿七突然出现,一下蹿到应归颜身边,惊喜道:“老大你可算回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我呢?我好亲自去城门口接你。”
“你又不是成天闲得慌,没事做,我有义母照顾,还不比你好了?”应归颜道。
“我自然不能跟夫人比,可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阿七此时才注意到一旁的苏扶臣,瞥了他一眼,凑近应归颜,低声问道,“他怎么在这儿?”
“三殿下帮我向义父求情,不让罚我来着。”
“他会有这么好心?”
应归颜登时一拳锤在阿七右臂上,道:“难不成还等你回来看我挨军法?”
阿七一听便急了,道:“什么,将军还要对你用军法?”
应归颜知是一时情急,看不得阿七那般嫌弃苏扶臣才随口说得夸张了一点儿,这会儿见阿七当真信了,她倒也不想着解释,顺着话头继续道:“是啊,义父要对我用军法,是三殿下替我拦下来的,不信问他。”
阿七将信将疑地转过头打量了苏扶臣一番,仍有些不可思议,问应归颜道:“真的假的?”
应归颜脑袋一歪,道:“你说呢。”
应归颜的神情看来不像作假,阿七只当她说的都是真的,这便走去苏扶臣面前,朝他拱手谢道:“多谢三殿下帮我们小应将军求情,那个……我代兄弟们谢过了。”
苏扶臣一头雾水,只见应归颜在阿七身后偷笑,他虽然不能立即明白这两人究竟说了什么,却也未立即戳破,回礼道:“言重了。”
“我跟三殿下还有话要说,阿七你先回去吧。”应归颜道。
阿七本也有事要去寻元初临,遂不多留,转身离去。
苏扶臣看阿七大步流星地走开,应归颜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由淡转无,没有发现自己面对回廊外侧的氅衣上已落了一小片雪珠。
苏扶臣走去应归颜身边,替她挡开飞雪,道:“天寒气冷,孤先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去就好,不劳烦三殿下。”
应归颜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可苏扶臣却以为她有意回避自己。
在边境村庄时,他们可以是旁人眼中因为另有隐情而携手出逃的同伴,或者是其他关系,但只要回到这行馆里,他们各自身份这样清晰,彼此之间的界限也随之分明。
苏扶臣原想说些什么,但应归颜显然心思不在他身上,说完那句话就兀自往住处去,并没再留意他的意见和去向。
城中的飞雪虽不见有变大的趋势,却一直都没有停过,傍晚时分仍旧继续着,只是好在风声已歇,这雪也就少了几分凌厉。
应归颜思前想后都没找到合适的理由说去元初临改变主意,最后她干脆心一横,元初临不让她一起走,她就干脆跟在队伍后头,总之她不想让元初临单独回去面对当今圣上。
一旦有了决定,应归颜豁然开朗,准备趁徽京来讯之前好好修养,补足体力,于是要去传晚膳。
房门在此时被叩响,应归颜望见门上映出的影子,不待来人开口,她就确定是谁,毫不犹豫地去开门。
午后分手时,应归颜还愁眉不展,此刻见她从房中迎出来却像是换了个人,苏扶臣虽有些不解,可到底乐意见她展颜,于是嘴角不禁扬起,问道:“要出去?”
应归颜摇头,将苏扶臣让进屋内,问道:“三殿下怎么过来了?”
苏扶臣拿出手中的一只药瓶,道:“原想早些给你,可见你似乎另有要事,孤不便打扰,就等了半日。”
他将药瓶递给应归颜,动作自然大方,却不知为何在最后控制不住地发出轻颤。琇書網
“我都已经用过一瓶,这药奇效,必定名贵,就不用再浪费在我身上。三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应归颜婉拒道。
苏扶臣万分真诚道:“你因孤险些丧命,如今还未痊愈,怎能说是浪费?权当是孤对你的感谢。”
应归颜闻言,灵机一动,想她思量多时,只想着如何从自己和元初临身上找突破口,却忘了还有苏扶臣这个蜀国三皇子的身份可以借来一用。
她道:“三殿下真要谢我,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苏扶臣察觉到应归颜眼底闪过的光彩,也即刻洞悉了她的心思,耐心劝道:“身体伤势并非儿戏,元将军和孤都是担心此去徽京路途遥远,不利于你……”
应归颜打断道:“三殿下此言就是不愿意帮我?”
他们才重逢,苏扶臣又何尝希望和应归颜就此分别,但他知道轻重缓急,所以才希望应归颜留下好好养伤。
苏扶臣的沉默便是最好的答案。
应归颜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反正她已有了主意,大不了就偷偷跟着他们去徽京罢了。
应归颜的不悦和坚持被苏扶臣尽数收在眼中。
他转身将药瓶放在桌上,轻轻的一声,像是有什么机关打开了彼此的默然,也吸引应归颜的目光去看他,尽管只是一道清俊温润的背影。
意识到自己方才说话过于冲动,应归颜道:“刚才我一时情急冲撞了三殿下,还请原谅。”
苏扶臣摇头,不以为意,反而转身,含笑看着应归颜,道:“这才是孤认识的小应,率直真实,也知错能改。”
“我是能知错,但能不能改就未可知了。”应归颜讪笑,看着桌上的药瓶,道,“这药我真的不能再收,太贵重了。”
苏扶臣眼底的笑意渐渐意味深长起来,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搭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离去,未再留下只言片语。
应归颜目送苏扶臣离开,在他打开房门前又去看桌上的药瓶,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唤道:“三殿下?”
苏扶臣的指尖触上门扇,分明听见了应归颜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回头,一步跨出房外,再转身要替应归颜关门。
天色虽暗了下去,他的影子还是淡淡地映在了地上,延伸去了应归颜脚前。
苏扶臣连影子都这样温柔小心,应归颜心头如被暖流萦绕,道:“多谢。”
声音传到苏扶臣口中,他终于顿住了动作,抬眼时恰和应归颜目光交汇。
此时无声,心意却在这一眼中尽数传达,像是他们之间早有多年的默契。
苏扶臣微笑颔首,这才关上房门。
房中又只剩下应归颜一人,她稍有失神后才重新将视线落在桌上的药瓶上,轻声道:“反正也要尽快把伤养好,就再多用一瓶,将来定还了你这个人情。”
应归颜拿起药瓶,紧紧攥在手中,虽是一句玩笑话,但她已经深切明白苏扶臣的心意。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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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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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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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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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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