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驰骋边疆、意气风发的少将军,却因为一些陈年旧事被迫留在徽京,说是给太子伴读,实际却是牵制西北方舟大营的质子,是给元初临和梁国旧部留下的忌惮。
元清儒因此与家人聚少离多,书信往来也少,但或许是冥冥中自有感应,在元初临的密信送来徽京的前几日,他就隐隐感到心中不安,夜间难寐,没成想当真是边境出了大事。
元初临信中说得言简意赅,元清儒也在看完信的当时就直接烧毁,未免成了以后私通边境大将的证据,反倒百口莫辩。
元初临这是提前给元清儒预警,正式的书信他也派了人送至宫中送交君王,只是特意安排慢上半日。
元清儒自接到信后就心事更重,几乎一夜无眠,至第二日去宫中时也心不在焉,就连叶姝鸾出现在他身边也未尝发觉。
“清儒。”叶姝鸾身影灵动,虽穿着冬装却也脚下轻盈,只是她到底身材娇小,需稍稍加快脚步才能跟上元清儒。
天冷得人总是过于清醒,即便元清儒一个晚上没怎么睡,也没有倦意。
元清儒边走边看了看叶姝鸾,思绪里都是蜀国公主失踪的事,并无心应付这当朝公主,便只敷衍地应了一声:“公主。”
叶姝鸾见他心事重重,只以为是他在太子叶长煜处受了委屈,顿时义愤填膺起来,问道:“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是太子哥哥为难你了?”
“不是。”
“不是?那怎么了?难不成是父皇?”
“也不是。”元清儒正心烦意乱,未免自己一时失态冲撞了叶姝鸾,他只道,“公主要去给皇后请安,与臣不同路。”
叶姝鸾听出元清儒搪塞的意思,反而抢步拦在他跟前,双手插在腰间,摆明了要阻他的道。
眼前是陈国皇室唯一的公主,备受当今帝后宠爱,元清儒虽得叶姝鸾青睐,但自己的身份实在尴尬,也是不敢当真得罪她的,便低头赔罪道:“臣失礼,公主勿怪。”
叶姝鸾并不为元清儒的道歉而得意,见他垂着眼,她便弯下腰,凑近过去,从下往上去看他,问道:“你究竟怎么了?跟我说说,不可以吗?”
叶姝鸾一双清澈眼眸就近在咫尺,纯真恳切,没有半点儿金枝玉叶的桀骜,当下让元清儒更是羞愧,不禁偏过头去,不做声了。
叶姝鸾想元清儒素日不是在将军府,就是陪在叶长煜身边,而叶长煜说不上讨人厌,性格总是不讨喜的,元清儒必定是受了他的气才这样的。
“走。”叶姝鸾拉住元清儒往回走,道,“今日你是我的,不必去见太子哥哥了。”
元清儒没有撇开叶姝鸾,跟着走了两步才站定道:“公主别耽搁了给皇后请安的时辰。”
“你陪我一块儿去给母后请安不就行了。”叶姝鸾的另一只手也去拉元清儒,态度坚决道,“我不管,你如果不和我一起去见母后,我就跟你一道去找太子哥哥。”
“公主……”
“好不好?”叶姝鸾轻轻摇着元清儒道。
叶姝鸾本就生得娇俏,性子活泼也和善,元清儒与她青梅竹马,少年之间情愫暗生,哪里经得起她这样撒娇,当下心如鹿撞却又碍于有旁人在场,着实无措。
见元清儒脸上微微发红,叶姝鸾知道已稳住了这少年,这就吩咐身边内侍道:“去跟太子哥哥说,小元将军借我一日,让他自己看书吧。”
言毕,叶姝鸾带着元清儒一同往皇后宫中去,两人边走边聊。
“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叶姝鸾不依不饶道。
元清儒不能将元初临提前通知自己的事告诉叶姝鸾,便只能另寻理由道:“多时未见爹娘和归颜,甚为挂念。”
叶姝鸾有父母兄弟在身边,受尽荣宠与追捧,确实无法体会元清儒与亲人长年分别的思念牵挂之情,但也正是因此,她更同情也更愿意去理解这少年,多为他着想。
她比方才更耐心,也更温柔道:“蜀国公主不是已经在来徽京的路上了?这次负责护送的就是元将军,等他们到的时候也应该快过年了,正好你们可以团聚,你就能见到他了。归颜不是也在迎亲的队伍里?就是不晓得元夫人会不会也来。”
叶姝鸾显然还不知道已经发生在陈国边境的巨变,依旧沉浸在陈、蜀两国将成好事的喜悦里。
元清儒不忍此时就破坏了她的好心情,选择附和她道:“是啊,他们就快来了。”
“所以你不用再哭丧着脸,否则让元将军瞧见了,该心疼了,也会以为我们让你在徽京受委屈了。”
“今上与皇后对臣照顾体恤,太子殿下也……”
“是吗?”叶姝鸾打断道,意味深长地盯着元清儒。
元清儒也只自己只是在说场面话,心里何尝不对现实有所怨怼,此刻被叶姝鸾直勾勾看着,他瞬间没了继续冠冕堂皇的勇气。
叶姝鸾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元清儒出声,她又一次站在他面前,认真道:“清儒,你能不能不要怨父皇?我知道我的这个要求看来很不近人情,但我可以尽我的所能补偿你。今年我跟父皇讨个恩典,让你们多些团聚的时间,好不好?”
“我爹是边塞大将,原本就不能离开太久,此次护送蜀国公主一事若非实在重大,他原也不该进徽京。今上已经用心良苦,臣没有怨言。”
叶姝鸾虽然心思单纯,但也听得出元清儒言辞间的怨怪和无奈,她又无力改变这样的局面,再加上想起其他一些事来,鼻头一酸,眼眶里就盈了泪。
元清儒见叶姝鸾眸中含泪,当下慌了,道:“都是臣的错,惹了公主伤心事。公主要如何才高兴,臣都愿意做。”
叶姝鸾吸了吸鼻子,努努嘴,道:“当真什么都愿意做?”
元清儒连连点头道:“只要公主说,臣定全力以赴。”
叶姝鸾拉起元清儒的手。
她的手比一般这个年岁的姑娘都还要小一些,两只手捧在一块才刚刚能裹住元清儒的一只手,虽没少年的手暖和,却依然传递着阵阵温暖。
睫上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叶姝鸾又等了一会儿才道:“我就要你开心一些。你没有亲人在身边,可还有我。这世上,除了二哥哥,我最喜欢你了。不……你跟二哥哥不一样,你们都是我最喜欢的人。”
少女心意最是缱绻,话说得直接却皆是真心,如何能让孤身质京、随时可能面临危险的元清儒不感激,不心动?
元清儒反将叶姝鸾的手裹在掌中,眼中情意深深,似有烈火灼灼,满眼都是叶姝鸾此刻含笑的模样,道:“臣亦喜欢公主,不忍公主伤心。臣谨遵公主懿旨。”
一句喜欢好似直白,却又朦胧,叶姝鸾不知是当真不解其意,还是故意捉弄元清儒,含笑看他道:“清儒喜欢我,是哪种喜欢?”
这下直将元清儒问得手足无措,也不知到底该怎样回答,竟是又脸红了一阵。
叶姝鸾脸上笑意更甚,无意抬眼时却见叶长煜的轿辇正朝此处过来,她低声提醒道:“太子哥哥来了。”
元清儒当即敛容,转身相迎时,已经是平日那个早慧持重的少将军。
车辇至元、叶二人身前停下,内侍挑开厚重的帘子,叶长煜方才下来,一双眼眸沉沉深邃,和元初临相仿的年纪,却有着超越这个年龄的沉稳阴郁。
叶姝鸾主动站去元清儒身前护着他,唤道:“太子哥哥。”
叶长煜看着眼前站在一处的两人,轻应了一声,见元清儒要行礼,他制止道:“不必。”
叶姝鸾总以为是叶长煜欺负了元清儒在先,打定主意要护着意中人,对叶长煜道:“是我非要清儒跟我走的,太子哥哥别怪他。”
叶长煜至此时都没什么表情,也听出了叶姝鸾多少带着几分顶撞自己的意思,他不以为意,视线越过自家亲妹妹,与元清儒道:“正好和孤一起去见父皇。”
并不强硬的口吻,甚至听来像是跟元清儒商量,然而这丝毫不见情绪波动的一句话,又冰冷得不容任何人质疑和反对。
叶姝鸾抱住元清儒手臂道:“清儒要陪我去给母后请安的。”
叶长煜没再多言,转身回了车辇。
叶长煜身边的内侍上前道:“早些时候今上就让人来传话,说今日在长明宫行早礼。”
长明宫正是当今皇后的居所,言下之意便是叶龄安和元凤仪在一处。
见叶姝鸾面露诧异之色,内侍又道:“天冷气寒,太子殿下请公主上车,一同去给今上跟皇后请安。”
叶姝鸾往元清儒身边靠了些,道:“今日天气不错,我走去就好。”
内侍跟在叶长煜身边多年,也有着自家主上的脾性,见叶姝鸾不领情,他也不客套,将话回给了叶长煜便随车往长明宫去了。
叶姝鸾再不谙世事也察觉出这一遭中另有乾坤,心底开始不安,拉紧了元清儒的手,莫名担心起他来。
叶长煜要去长明宫,而元清儒是他的伴读,自然少不得随行。
他和叶姝鸾一样,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为了不让叶姝鸾过分担忧,元清儒朝她莞尔道:“没事的。”
叶姝鸾并未因这一句安慰觉得轻松,反而道元清儒或许将要面临困境,眉间愁色更浓。
两人就此心情沉重地一块儿到长明宫外,听内侍总管冯良说叶龄安夫妇和叶长煜都已经等着了。
元清儒正要入内,叶姝鸾却拉着他,说是拖延时间也好,亦或是实在担心得不愿意放他进去,她特意放慢了动作将元清儒衣上的褶子抚平,忧心忡忡道:“不管父皇问什么,我都尽量帮你担着。”
他在徽京孤立无援,唯有叶姝鸾是他多年来能感受到的温暖,虽只是星火之光,却足以令他倍感安慰与庆幸。
他轻轻按下叶姝鸾的手,退开一步,道:“公主请。”
叶姝鸾有时恼他这默守陈规的迂腐,但想起他在徽京的每一刻都必须谨小慎微才能确保安全,心里也就没有怨气,转身前与他道:“跟紧了。”www.xiumb.com
冯良眼看着元清儒垂首跟在叶姝鸾身后进了殿中,亦步亦趋地连叶姝鸾落在地上的影子都不舍得踩一下,不由失声短叹,一阵惋惜之意油然而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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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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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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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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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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