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江山为谋之半阙风月>第一零肆章
  就来时一样,应归颜被叶长煜拉着在众目睽睽下离开紫宸殿,一直到彻底走出殿外挂着的宫灯灯会,身影入阴冷夜色中,她才停下脚步。

  不同于过去强迫自己切断和苏扶臣外在的联系,在经历过紫宸殿内的一番争辩和恳谈后,她全然不顾身边的叶长煜,回头望着身后那座冰冷的宫殿,看着灯光中走向另一个方向的身影,迟迟不愿将视线收回来。ωωω.χΙυΜЬ.Cǒm

  手腕被拉了两下,应归颜仍是不愿离去,哪怕已经彻底看不见苏扶臣的身影,她仍抬头望着那长长的宫道,像是用眼神就能追上他一般。

  叶长煜最后用力一拽,迫使应归颜的身体倒向自己,也终于得到了她的正视,虽然满是鄙夷和敌意。

  “让你回西北不高兴吗?”叶长煜问道。

  能够离开徽京是好事,但随之需要付出的代价却是和至亲分离,送她的亲人上战场,以及向苏扶臣的母国挥刀,三把刀同时扎在她心上,这一趟“归家”委实让她痛彻心扉,却不得不做。

  身边的侍者已被叶长煜打发去收拾今晚在宫中的住处,此时宫道上只有他们两个,周围只有几盏光线微弱的宫灯,并照不清他们的神情。

  “高兴,自然高兴。”应归颜道。

  叶长煜听出应归颜情绪里的忍耐,是不愿意在他面前真正表达心里的想法,看似冷静地将他们之间可能有过的那一点好感彻底打散。

  叶长煜不想解释,也不屑于解释,更不希望应归颜能理解自己的所作所为,但他知道今夜得到的结局应归颜来说又多大的冲击。

  不与应归颜废话,叶长煜近乎野蛮地扣着她的手,强硬地带她到了他曾经在宫中的住处,一把将她推进自己的房中,随后关上门,像是开始了又一次禁足。

  终于,所有的声响都被阻隔在房门之外,就连方才拂过耳畔的风声都因此消失,没有人会再关注她,那些惊讶、怜悯、心疼、愧疚、愤怒、高深莫测的眼神也都不会再停留在她身上。

  沉重的压力在房中烛火的燃烧下被一点一点地卸去,身体由冰冷转念为麻木,试图冲涌出来的情绪和她依旧倔强的意志在此刻的沉寂中激烈冲撞着。

  几声哽咽之后,应归颜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空前浓烈的无力感让她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瘫坐去了地上,也就是在这一刻,意志彻底崩溃,她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来。

  在元家和方舟大营之间,她选择了元家,将要亲手带领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亲人、战友因为一场蹦不用到来的战争去牺牲。

  在国家大义和私人感情之间,她选择为了陈国战去苏扶臣的对立面,方才在紫宸殿里,她不敢多看那白衣一眼,深怕对他多了愧疚就对不起要留在徽京作人质的元初临夫妇。

  理智和私情本不应该这样难以取舍,一切皆因她并不认可却不得不服从的皇权野心,牵绊着她最在意的家人,从而必须为此放弃她第一次意识到的只属于她自己的隐秘的感情。

  纠结到最后,应归颜已不知自己到底是为了这样的命运哭,还是为了元家的人、为了方舟大营,或者是苏扶臣,所有的情绪纠缠盘结在一起,又在叶家人的设计诱导下最终成了死结。

  台上烛火熄灭的那一瞬间,在房外静默等了多时的叶长煜终于推开门。

  屋中光线晦暗,但他还能隐约看见桌边地上伏着一道人影。

  应归颜累得连动都懒得再动,这么冷的天气竟直接睡在了地上。

  叶长煜走近地上的身影,正要做什么,应归颜却醒了。

  她直接从地上站起,背对着叶长煜道:“你来干什么?”

  见叶长煜关门,应归颜摸到台上的火折子,重新点了一根蜡烛。

  叶长煜透过烛光看见她依旧湿润的双眼,整个人都看来疲惫,但神情又恢复了最初的刚毅,对他比过去更要冷淡。

  “这是孤的房间。”叶长煜道。

  应归颜灭火折子的手顿了顿,灭去之后,她直接将火折子丢在桌上,转身要走。

  叶长煜拉住她,道:“孤没让他们收拾其他房间。”

  “我在外头待一晚没问题。”没有感觉到叶长煜要放自己走的意思,应归颜补充道,“我不可能再去见苏扶臣。”

  “但你会去找父皇。”叶长煜道,“他今晚没有答应你的要求,你不会死心。”

  “我只是元家的养女,但义父是当朝国舅,让我回西北显然更合适。”应归颜道,“或许我该多谢太子殿下,知道我不愿意留在徽京,绕了这么一大圈让我得偿所愿。”

  从某些角度来看,可以离开徽京,离开叶长煜的牵制,对应归颜来说还算是件喜事,机关和她所要面临的结局相比,这样的喜悦根本微不足道。

  “孤说了,你是东宫的人。”叶长煜道,“孤不答应,你走不了。”

  应归颜质问道:“逼我回西北的是你,现在说这种话的还是你,你到底要怎么样?”

  叶长煜却只是坐下,答非所问道:“歇着吧。”

  “你……”应归颜实在觉得叶家这对父子已是不可理喻,便再没同他多言,干脆甩门出去,宁可受冻也不愿跟叶长煜待在一间房里。

  翌日,范涛一早就送了叶长煜主持朝会需穿戴的常服送入宫中,却只在房外看见脸色冻得发青的应归颜,于是上前问道:“小应将军,殿下呢?还没起身吗?”

  应归颜不想再跟东宫中人有所交集,便没有说话。

  范涛本就畏惧应归颜严肃的模样,再看她这一身狼狈,显然是又跟叶长煜起了冲突。

  他不敢耽搁朝会,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叩门,道:“殿下,该起身上朝了。”

  然而房中没有任何回应,像是根本没有人在里头。

  范涛斟酌后,壮着胆子推开门,只见叶长煜伏在桌上仿佛还在睡着。

  “殿下?”范涛慌忙进入房中,却见叶长煜仍然趴着没有反应,他放低了身子,再唤道,“殿下?殿下?”

  叶长煜向来自律,绝不会一觉睡过了时辰,这眼看就是出了事。

  看叶长煜磨磨蹭蹭地醒转,范涛又将他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才发现他右手纱布上透出的血都干了,显然是根本没处理过伤口。

  “快去传太医!”范涛忙对外头人道,“来个人将殿下扶去床上。”

  所有人因此慌张忙碌起来,唯独应归颜不在意,直接离开了叶长煜的住所,到了长明宫外。

  长明宫中的侍卫不认得应归颜,乍见这陌生少女出现,立即上前将她拿下。

  应归颜不反抗,知道:“西北边境守军应归颜,求见陛下。”

  侍卫进去通报,冯良很快出来,道:“陛下昨夜歇得晚,此时还未起身,小应将军回去再等等吧。”

  话音未落,冯良发现应归颜的身体一直在不住地发抖,尽管并不明显。

  “小应将军?”冯良不解道,“你怎么了?”

  应归颜站定,坚持到:“我就在这里等着,陛下若是醒了,还请冯总管替我通报。”

  应归颜如今身份微妙得很,冯良断不敢轻易随她高兴,思前想后,他还是先行去禀告给了元凤仪知晓。

  冯良前脚刚进玉华殿,后脚就有叶长煜身边的内侍过来禀告,说他突发高烧,今日无法主持朝会。

  元凤仪闻讯后并未立即前去看望叶长煜,反而犹豫权衡,最后直接走出玉华殿,见到了还在外头的应归颜。

  见元凤仪出现,应归颜稍稍振作了精神,在冯良引路下到了这一国之母面前,行礼道:“参见皇后。”

  “太子发了温病,小应将军先回去看看吧。”元凤仪开门见山,也明显察觉到了应归颜对此的抗拒,她继续道,“太子看中小应将军。”

  话说得好听,但其中威胁之意看看明显。

  应归颜只道:“太子自己不懂得爱惜自己,与我何干?我如今只想尽快去西北,还请皇后看在我义父的面上,成全我,也别再让他们为难了。”

  元初临是国朝闻名的儒将,行事作风自带儒雅风致,但应归颜并没有继承他的这一习性,说话做事直来直去,有时显得颇为尖锐。

  元凤仪说不上对应归颜这种性格的喜恶,至少必须承认这个来自西北边境的女将军的确跟徽京城里一切都格格不入,也因此才显得特殊。

  作为叶长煜的母亲,她理解被奉迎惯了国朝储君对应归颜特别的关注和偏爱,也正因如此,她才要应归颜现在回到叶长煜身边。

  “太子不爱惜自己,是因为没人教过她。”元凤仪道,“这是我跟陛下的疏忽。”

  “我无心打听太子与陛下、皇后之间的家事,我只求陛下尽快让我去西北。”应归颜道。

  元凤仪依旧从容,但看着应归颜的目光渐渐郑重起来,道:“太子还病着。”

  元凤仪所表现出的高傲跟叶长煜、叶龄安如出一辙,哪怕没有那么强烈的压迫感,但来自皇室的高高在上依旧让人无比厌恶。

  应归颜据理力争道:“我是军人,不是东宫的侍女,更不是太医,太子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关系。”

  但她是能够震住叶长煜心病的药,这一点,不光是元凤仪,所有对应归颜和叶长煜关系有所察觉的人而言都毋庸置疑。

  随同出来的郭晋见应归颜如此不知礼数,即刻指责道:“大胆应归颜,竟敢对皇后无礼!”

  元凤仪反而回应平平,这点上和叶长煜不尽相同,她道:“当真没有关系,我也不会让小应将军回去。你心里很清楚。”

  相比于叶长煜和叶龄安的阴沉,元凤仪所表现出来的平静与些微的温和确实更能抚慰应归颜的情绪,让她面对同样无理的要求无法完全发泄出最真实的不满。

  “等太子病情稳定了,我让你跟大哥和大嫂见一面,一并还有清儒。”元凤仪道,“你在意自己的家人,可以为此退让妥协。我作为太子的母亲,也可以为了他强硬无理。”

  身份之差造就了他们面临相似困境时做出的截然不同的选择,这是元凤仪愿意埋葬过去自己的原因,也是先帝给她的机会。

  看着应归颜无奈地转身离去,元凤仪逐渐出了神,她仿佛看到了昔日那个穿着素色僧袍的小尼姑,跪在阴鸷沉静的叶玄冥面前,执着而坚定地告诉那个掌控着所有人命运的陈国当权者,她愿意成为叶龄安手里最锋利的刀,为了她渴望的权利,为了她想要的感情,不惜一切代价达成所愿。

  她的执着是顺从,而方才应归颜面对她时表现出那样强烈的反抗情绪,让她深切地明白叶长煜心底的向往,真正了解了她愧对的嫡长子究竟想要什么。

  “怎么可能呢?”元凤仪发出一声落寞叹息,继而转身回了玉华殿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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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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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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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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