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哨看应归颜迟疑,索性自己动手要带走苏扶臣。
应归颜下意识伸手隔开,一掌推开暗哨,护在苏扶臣身前,问道:“他是蜀国皇子,送亲使臣,不可乱来。”
“看来小应将军是想要带他上路。”暗哨为应归颜这个极容易拖累自己的决定忧心不已。
应归颜也一直到此刻才确定自己无法抛下苏扶臣,好似仅仅是过去的两天时间,他们之间已经建立起莫名的信任——有苏扶臣在,她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都要更坚定一些。
“我自有办法。”应归颜看着依旧昏迷的苏扶臣,道,“你先回去吧。”
暗哨听命离去。
应归颜这才将苏扶臣摇醒。
但她方才下手确实失了分寸,起初几下没能让苏扶臣醒过来,她便扣住他的肩用力摇晃起来。
苏扶臣被摇得浑身架子都快要散开一样,怒道:“无礼!”
应归颜被这一声斥责逗笑了,一掌轻推开苏扶臣。
后背撞在坚冷的墙上,这下彻底震醒了意识模糊的苏扶臣,他低吟一声,还未能从背后的疼痛中回神,道:“怎么回事?”
应归颜见他一张英俊容颜皱得都快五官移位,顿感惭愧,立即忍住脸上笑意,道:“对不起,是我下手重了。”
苏扶臣动了动筋骨才终于看清身前的应归颜,他想问什么,但联想到自己不过是跟着她出来寻找苏璇的,便咽下了心中的疑惑,道:“找到出关的办法了吗?”
应归颜扶苏扶臣起身,道:“除非有官府担保,否则出不去。”
“官府担保?”
应归颜将暗哨的话简单复数一遍,苏扶臣一听便想到了解决办法。
然而应归颜的反应教他不解,他亦不由去观察她如今的神色,试探道:“你不是没有办法,对不对?”
应归颜垂眼避开苏扶臣的视线,已然默认。
暗道应归颜内心如此骄傲,苏扶臣非但不觉得不妥,反而将她的倔强看在眼里,柔声劝慰道:“咱们赶紧回客栈,说不定路上就能遇见叶兄。”
应归颜抿了抿唇,显然还是不大乐意。
雷厉风行是她,阴晴不定是她,执拗骄傲也是她,苏扶臣越发觉得应归颜有些不同,至少跟他过去认识的大部分人都不太一样。
知道时间不等人,苏扶臣也不再多做口头劝说,将衣上的尘土轻轻掸去,抚平衣褶,道:“那我走在前头,小应跟着我。”m.χIùmЬ.CǒM
话音落下,苏扶臣错开应归颜离开了小巷。
苏扶臣的影子从应归颜身上一闪而过,吸引了应归颜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黏在他身上,就这样安静看着他步履微快的走入巷外的主街,竟就让她恍惚地失了神。
不见应归颜跟上,苏扶臣转身唤道:“小应。”
应归颜如梦初醒,收拾好情绪匆匆跟上,待到苏扶臣身边,她辩解道:“我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跟叶臻说……”
“我来说。”苏扶臣眼角含笑,“带我上路总也得让我为你做些事。”
他说得诚恳,毫无皇室子弟的傲慢和不可一世,目光温柔,如春风过境,蓦地抚开应归颜心头的几缕为难阴霾。
苏扶臣朝城门关口的方向再望了一眼,见依旧有源源不断的百姓折返,他脸上浅淡的笑意就此消失,眉目微沉道:“走吧。”
得应归颜首肯,两人立即往客栈方向去,当真在半道就遇上了霍珏一行人。
应归颜将霍珏几人和他们所带的三辆装有货物的车子粗略观察一遍,道:“叶臻不见了。”
苏扶臣也没有在队伍中发现叶臻的身影,但人数跟他们之前在客栈遇见的一模一样。
“先上去看看吧。”苏扶臣领着应归颜拦下霍珏,彬彬有礼道,“霍……霍大哥。”
霍珏因客栈中事对应归颜无甚好感,因此并不友善道:“可担不起这一声大哥,两位别耽搁咱们出关。”
苏扶臣头一次遭人用如此恶劣的态度说话,心中大为不悦,但眼下有求于人,也是他们不敬在先,他忍了霍珏的阴阳怪气,依旧谦逊道:“是我驭下无方,方才在客栈中没制止自己的护卫,我给霍大哥赔礼。”
霍珏不吃这套,抬手拦住苏扶臣揖礼,道:“受委屈的不是我,给我赔什么礼。”
“我们正想找叶兄,他不是说要跟霍大哥一同出关?为何此时不见他的踪影?”苏扶臣问道。
霍珏耻笑一声,道:“小叶兄弟去了哪儿与你何干?”
苏扶臣被问得语塞。
应归颜见苏扶臣受气很是气不过,原本想带他离开,可一想到关口守备森严,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开口对霍珏道:“是我冲动,对不住叶兄一番好意,此时只想亲自与他说声抱歉。”
听应归颜亲口认错,霍珏板着的脸才有所松弛,眼底洇开笑意,道:“听见没,小叶兄弟?”
队伍中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笑吟吟地看着应归颜和苏扶臣。
若非这天冷气清冻得人清醒得很,苏扶臣此刻当以为是自己眼花瞧错了人,哪里敢相信叶臻居然扮起了女装,甚至没什么违和感。
应归颜在军中倒是接触过易容术,但在她的认知里几乎没有男子会愿意以女装掩饰身份,叶臻这行为着实颠覆她的想象,但效果看来还不错。
除了身材比普通女子高挑,但有冬衣棉袄裹着,倒是看不出其他破绽来,特别是在易容后,叶臻看来更显清秀,活脱脱就是个眉眼灵动的少女。
见应、苏二人看得傻了眼,叶臻故作扭捏地拿起帕子掩唇笑了一声。
这一声是真真切切的少年声音,也完全将应归颜和苏扶臣拉回了现实。
“叶兄……”苏扶臣心中佩服叶臻这能屈能伸的性子,还不免惊叹这出神入化的女装技艺,一时间竟不知再说什么。
叶臻问道:“还要一起出关吗?”
应归颜果断道:“要!”
叶臻看了看身边的霍珏。
霍珏笑道:“虽和小叶兄弟是朋友,但多带人出关这事毕竟是有风险的。”
说着,他拍了拍腰间,道:“但谁让小叶兄弟给得不少,算上你们两个,这趟买卖也划算。”
应归颜和苏扶臣面面相觑,只叶臻仍在偷笑。
苏扶臣忽然意识到什么,颇是为难道:“我和小应也要?”
他确实没有叶臻这样豁得出去,真要他扮女装实在为难他,况且他这身形丝毫不像女子。
应归颜多年未着女装,也怕真换回了女装遭议论,和苏扶臣一样想寻个其他办法。
“我看你俩也不像会演戏的主儿。”霍珏转头给手下递了眼色,又对应、苏二人道,“跟我来。”
一行人带着三两货车到了街边人少的地方,霍珏和叶臻再带应归颜和苏扶臣望更深的箱子里走,后头跟着一辆货车。
待四下无人,霍珏一点头,跟来的手下抽走货车一侧的两块木板。
应归颜这才知道,车上装货物的箱子最底部三分之一的高度是空的,和货车的机关契合后,车子原本看来实木的地方也会腾出一部分空间,可以藏人。
应归颜一眼看去就差不多测量出空间的大小,道:“要藏两个人是不是吃紧了?”
“分开了容易露馅。”霍珏道,“你们这辆车跟在最后,前头都是实打实要拉去魏国卖的货。”
应归颜在军营里经历过各种奇怪和艰苦的训练,要她在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中等待上个把时辰不是难事,她担心的是苏扶臣能不能挺住,会不会在经过关口盘查时闹出动静。
见两人迟疑,霍珏催促道:“走不走?不走我可就走了,还得赶在午时前到下一个地方歇脚修整呢。”
所有的担心和犹豫都因为时间上的紧迫被强行压制,苏扶臣对应归颜道:“小应先。”
明白苏扶臣是想在靠外的一侧护着自己,应归颜摇头道:“你先进,我能随机应变。”
苏扶臣不逞强,先行钻进空洞中。
应归颜待苏扶臣调整好了位置才进去,这一下几乎没什么能给他们多动的空间,两个人需紧紧挨着。
应归颜双手护在胸前有意与苏扶臣保持最后的距离,但如此一来,两人的背就都顶着身后的木板,稍有一点儿动作就可能被发现。
霍珏见他们膝盖顶着膝盖,道:“膝盖错开点儿,都是大老爷们还害臊?”
说完,他便将木板盖上。
这小小的密室看似不透风,但循着木板纹路还是做了透气的孔,只是终究缝隙不能做大,在其中待着需格外注意呼吸,否则极有可能窒息。
光线被周围的木板格挡,仅有丝丝从缝隙间透进来的光亮。
幽暗中,应归颜看不清苏扶臣的神情,外头喧嚷的人声也掩盖了两人的呼吸,但她依然感受到属于苏扶臣的气息,充满紧张、担忧、顾虑重重和不安。
车子一个轻微的颠簸打破了两人之间原本的沉默,应归颜下意识伸出手,凭感觉将手臂挡在苏扶臣和木板之间。
手臂遭遇双重撞击,应归颜吃痛地皱紧了眉头,考虑到他们随时可能到达城门口,她硬是忍着没吭声,同时试图让苏扶臣也要忍耐住。
眸光抬起的那一刹那,即便眼前昏暗,应归颜还是和苏扶臣的视线有了交汇。
她以为他会因为未知的前路和当下逼仄的空间变得更焦虑,然而她满目所及却是在迷茫和无尽的忧虑中努力保持镇定并且试图给她安慰的坚定目光。
应归颜执行过不少危险任务,面对绝境的情况也不在少数,那时支持她坚持下去的正是同伴充满力量和坚韧的注视,不用任何言语,只这样彼此看上一眼,就是莫大的鼓励。
苏扶臣的凝睇温柔且有力量,不光给了应归颜信心,也抚慰了她的情绪,那些过去只能被压抑克制的恐惧和迷茫,在苏扶臣的注视下如出春日里化开的冰,终成了一汪春水,滋润着她心底最深处不与外人言说的决绝。
苏扶臣尽可能放轻了动作,沿着木板摸索到应归颜没法完全收回的手臂。
空间有限,苏扶臣也无法做什么动作,他只能将手指搭在应归颜的手臂上。
这是此刻他唯一能做来安慰应归颜的动作,用心也顾全着礼数,各自留守在底线之内。
应归颜似乎理解了苏扶臣的用意,用另一只手轻轻拽住他的衣袖,只用手指的力气扯动袖管,当做回应。
应归颜听见一记极轻的笑声,混在车外的喧闹声中,像极了只是错觉。
那一声好似近在耳畔,像是苏扶臣贴在她耳边笑的一般。
那一瞬间,她觉得整张脸烫得厉害,若非周围光线暗淡,怕是要当场出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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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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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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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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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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