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的步伐突然加快,很快把余川甩下了。余川怔愣片刻,急匆匆地追了上去,道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真的。”
在街道人来车往的嘈杂声中,她的声音渐渐地被淹没了。
“好,cut!大家都休息一下,下午一点半准时开拍!”
随着段导一声令下,上午的拍摄告一段落。片场制片买了西瓜给剧组众人解暑,正招呼大家踊跃去吃。
蒋邵川兴致不高,松了几颗衬衫的扣子透透气,自己穿过热热闹闹的片场,躺上了自己的躺椅。
一会儿过后,忽然有个凉凉的东西碰了碰他的嘴。
他抬头,看见宋芙拿着一片西瓜站在他面前,“怎么了,一个人躺这里发呆?”
蒋邵川摇摇头,坐起来说,“没事,有点累。”
宋芙把手里的西瓜往前递了递,蒋邵川就张嘴,一口咬下三角形的尖尖,瓜瓤最甜的地方。
“都吃了就吃完吧,”宋芙说,“浪费。”
于是蒋邵川手都没有伸,就着她的手就把剩下的西瓜给啃光了。
宋芙拆了两包湿巾,一张给他擦嘴,一张给自己擦手,然后在旁边坐下了,“懒鬼,我说你不去吃西瓜呢,就等着有人上门给你喂。”
“哪有,”蒋邵川说,“我刚才是真的不想吃嘛。”一投入拍摄,他身上那股皮皮的劲儿又没了,说什么都特别认真。
“唉,”他忽然叹了口气,“刚才那场戏其实我心里特难受,差点连笑都不会演了。”
他说的是刚才阿宋看见警车之后忽然转身买臭豆腐那段,宋芙知道。
演员进入角色,但到底还是和角色不同的。演员比角色看得更多更远,某一段戏里,角色只有当下的情绪,当下的反应,无知无觉,但演员是上帝视角,他在任何一场戏里,都能无障碍地看见结局,悲喜全收。
人生有“后悔”一说,会让那个未来经历过一切的你在回到过去之后,拼命阻止那个正站在分岔路口的你不要走上错误的路,这种心情与演员在演到某些残酷节点想要重写剧情的时候是异曲同工的。
其实那个时候,余川笑与不笑,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但蒋邵川站在终点回望,还是忍不住觉得好难过。
宋芙看了蒋邵川一会儿,沉默地握紧了他的手。
这时刻,宋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就是阿宋,有些事情,阿宋也没有办法。
再一个下午,这一部分的外景就拍摄结束了。
余川与阿宋日常相处的素材已经足够丰富,余川的前后变化、阿宋的形象塑造、两人的感情推进,还有一些剧情上的铺垫,都已经完成大半。
隔天剧组转场教堂,拍摄的内容在余川与阿宋的这一条线上,是一个重要的转折。
这是电影里第二次出现这个教堂,依然是油漆斑驳的长椅,灰扑扑的彩色玻璃窗,轮廓模糊的耶稣足尖掉漆,祭台上的蜡烛涕泪长流,化得只剩那么小小一半。
开拍之前,段其锋给宋芙和蒋邵川讲戏。
他问宋芙,“这场戏里,阿宋有一个很强烈的心态转变,你觉得是为什么?”
宋芙看着剧本,那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她的标注。
听见段导的问题,她抬起头来,看了旁边的蒋邵川一眼,回答,“她开始害怕了。”
段其锋问,“怎么个害怕法?”
宋芙说,“余川对她说的话让她忽然意识到,她对余川的影响太大了,超出预期,她害怕后面余川的生活难以正常地继续。”
顿了顿,她又说,“其实她也有些后悔,一开始她把余川拉进自己的生活,纯粹是出于一时的兴趣,她觉得余川既然和自己一样想当女人,那就让她当好了,因为她自己是无所谓惯了的,她忽略了,她们两个根本就境况不同,殊途就无法同归。”
段其峰想了想,又问,“为什么不是忽然感觉有压力?她是这样一个人,无法承载另一个人的人生,那对她来说太重了,不是吗?”
“……”宋芙沉默了很久,久到蒋邵川都转过头来看她,她才摇了摇头,坚定地说,“她不会。”
“她很矛盾,虽然她有后悔,但是她并不后悔与余川的一场相识,余川是不会让她有压力的。”这句话他是看着蒋邵川说的,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段其峰看着他们有好一阵子都没有接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行,”过了一会儿他才把卷在手上的剧本在手心里一拍,“你怎么理解就怎么演,我看效果调整,开始准备吧。”
这天余川带着阿宋来到这里,里头唱诗班正在吟唱主的赞美诗,黑压压的一片人。
两人偷偷溜进去,在最后一排长椅的角落坐下。
在唱诗班神圣庄严的歌声中,两人没有说话。
余川把衣领里的十字架翻出,握在手上,低头默念什么,阿宋听了会儿,怔怔地出神。
这里是一个变焦镜头,焦点从余川脸上慢慢地转移到阿宋脸上,然后定住不动,持续时间稍长,把阿宋脸上似乎是空白又似乎是在想些什么的神情传达到了极致。m.χIùmЬ.CǒM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礼拜日结束,教堂里的人渐渐散去。
余川和阿宋仍然坐在原地没有动。
教堂空了,一个大全景中,她们的身影藏成排成排空荡荡的长椅之后,面前有一道一道透过彩色玻璃窗照射进来的光束,整个场景显得空旷而寂寥。
阿宋说,“没想到你还真信耶稣。”
余川看着教堂前方的十字架,“人生在世,总得找点寄托。”
阿宋问,“神真的平等地爱每一个人吗?”
余川说,“我不知道。”
阿宋笑了,“看来你的信仰不太牢靠。”
“可是,”余川转过头看去,看着阿宋说,“我觉得我是被爱的。”
“是吗?”
“我遇见了你,你带我走出几十年都没有走出的困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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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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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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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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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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