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老的,四个年轻的,都是御医院年轻一辈的中流砥柱,被给予厚望的。
皇帝躺在寝榻上,眼睛敷了药,需要闭目休息。
嘴上却不闲着,闲聊似地道:“石大夫医术如此了得,不知可有传承之人?”
皇帝本想让石炳看看御医院里是否有合他心意的人,选一个留在身边为徒。如此,往后即便石炳不入宫,也可以留个传人为上京宫效力。
皇帝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地响,奈何石炳根本不搭茬。
石炳就坐在龙榻边的椅子上,旁若无人地闭目养神。
在石炳看来,皇帝还有另一层目的。
皇帝不懂医,御医院的人医术再不济,也是专业的,他是怕在看诊的时候使什么手段,对他不利。
皇帝在防着他,也是防着容王。
石老头年轻丧偶,一辈子没有留下子嗣。
细算下来,其实和宁淮苏接触的时间也不长,但他看得出,此子秉性纯良,绝非愚顽恶劣之辈。
偏偏生在了无情的帝王之家,摊上了一个自私又多疑的父亲。
起初,得知宁淮苏是皇子之时,石炳并未太过在意,早在山崖之下偶然救下他时,他便知他身份不凡。可当石炳知道他这些年所遭遇的一切,却着实为他感到不值。
真心换真心,虚情换假意,对亲生儿子都不信任,处处防备算计的人,即便生一百个儿子,最终也只能是众叛亲离。
若非和宁淮苏之间的约定,别说给他治眼疾,石炳都懒得搭理他。
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
唐书是年轻御医中的一员,对此非常不满,正好他离得近,抬腿就踢了石炳屁股下的椅子一脚。
“喂,陛下问你话呢,聋了吗?”
唐书是医三代,祖祖辈辈都在御医院任职,出身高贵,又有天赋,从小就自命不凡。即便石老头医术高过他,可还是打心底瞧不起。
认为石炳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夫,还被陛下信任,压了他们整个御医院一头,心底非常不服气。
宁淮苏本来站在窗边,闻声回头,看向唐书,声音低冷,“御医院的人,如今都这般放肆了吗?在陛下面前喧哗,对长者起码的尊敬也没有,如此教养,你是如何被选入御医院的?”
宁淮苏不说话时,几乎像个透明人,唐书都要把他给忘了。
这突然一开口,声音虚弱,却让人无法忽视。
唐书被当众训斥,面子挂不住,可也不敢得罪容王,忙解释道:“臣下不过一时心急,绝无恶意……”
“绝无恶意?你……咳咳……”宁淮苏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脸色一变,扶着窗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似是被其的无礼气的不轻。
其他御医试图打圆场,却被皇帝喝止,“朕与石大夫说话,何时轮到你们插嘴,没有规矩,都滚出去!别搁这丢人现眼!”
皇帝发怒,御医们全都熄了声,顺从地退出了寝宫外,候在门口。
石炳这会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道:“陛下切勿动怒,免得病势加重。”
宁淮苏在那边咳得停不下来,一名宫女给宁淮苏端了杯水,却被他不小心给打翻了,瓷杯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他剧烈的咳嗽,寝宫之内一片忙乱。
皇帝此时眼睛敷药,看不到,单是听声音,都觉得非常难受,听得他几乎要上不来气了。
“石大夫,还请您为朕的皇儿看看伤势。”皇帝皱眉开口,“诊金方面尽管放心,朕绝对让你满意。”
“这非是诊金的问题,”石炳坐那不动,“容王伤势老夫已诊断过了,病灶深入脏腑,即便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的命。”
虽然御医院内早已给出相同的诊断,可此刻听来,伴随着那一声声顿咳,皇帝突然觉得心底有些难受。m.χIùmЬ.CǒM
“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石炳沉默,他瞥了一眼宁淮苏,后者袖子抵在口鼻,低垂的眼中一闪而逝的讥讽。他压下咳嗽,开口却是温和的语气,“父皇,不必为儿臣费心了,咳……孩儿出去一会,免得打扰了您上药,咳咳……”
他说着朝皇帝行了一礼,又看了一眼石炳,转身朝外走去。
随着脚步声出了寝殿,那咳嗽声又起,渐渐远去。
皇帝深吸一口气,幽幽一叹,“石大夫刚才没说话,是否还有回旋的余地?”
“陛下还是不要期待过多,即便倾我毕生的本事,也无法让他痊愈。”
话至此,忽然一顿,“虽然救不了他的命,但有一个办法,却可以减缓他的痛苦,延缓他的寿命,只是此法会损害陛下龙体,还是算了。”
皇帝好奇,“是什么办法?”
石炳缓缓抬眼,“陛下的心头肉,可愿割舍?”
皇帝闻言一愣,顿时眉头皱了起来。
——
宁淮苏出了寝宫之后,脚步未停,径自离开。
他边走边咳嗽着,路过的人不时朝他侧目。
有人对他投以怜悯的目光,有人想要上前帮忙,不过都被他婉拒了。
他一直走,直到无人的地方,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快速到处两粒黑色的药丸服下。过了一会,药效发挥,这才渐渐压下了喉咙间的不适,气息也平缓了下来。
宁淮苏深吸一口气,走在春日的暖阳中,很快,他就来到了亲和殿门外。
殿门是敞开着的,门口无人看守,从门口望进去,里面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下人的身影。
这质子居所,如今都无人管制了吗?这般松懈怠慢。
他皱起眉,又想到暗卫来禀,亲和殿连日请了多次御医上门看诊。
尽管宁淮苏知晓,以燕然的状况绝对不可能让御医给她诊脉,八成是借了她的名字,请来给谭绍看诊。
不过,心中仍旧有些惦念不安,犹豫了一下,长腿迈过门槛,朝里走了进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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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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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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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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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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