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被轻轻托住,唇边递来一杯水。意识尚不清醒的燕然下意识地索取吞咽。可温凉的白水入口,却仿佛饮下了六十度的烈酒,一路顺着喉咙烧灼而下,所过之处全都是火辣辣的疼,口中余下的直接被喷了出来。
旁边有人给她顺背,轻声说,“你若连水都喝不下,汤药更没法喝了,身体何时能康复?”
燕然睁开眼,迷茫地看着周遭。她是趴着的姿势,背上仿佛罩了一层厚厚的壳,沉重,木胀得疼。但更疼的是喉咙,曼陀罗稀释后的毒液虽然能止痛,可也灼坏了她的食管。
看来碧玺说得对,还是迷烟更安全一些,直接咽下去虽然止痛效果更佳,可随之带来的后果简直难以承受。
她认出床前照料之人,思想起昏迷前的一幕,心头一沉。身上的衣物已经换过了,她不死心地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亵裤也换了……
一颗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杏雨见她这个反应,还以为是少年人害羞了,微笑柔声道,“王世子请放心,您的衣裳都是鲁嬷嬷换的,奴婢们不敢冒犯,都在外候着了。”xǐυmь.℃òm
燕然面上血色全无,她强撑着疼痛爬坐起来,嘴唇微微开合,喉咙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声音。
杏雨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才明白,他是说想见皇后娘娘。
“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正在前厅叙话,奴婢这就去通传……”杏雨的袖子忽然被抓住了,少年眼中慌色一闪而过,“太子也在?”
“是的,太子殿下才来看过王世子您,只是那会您没醒。”
燕然的手无力垂下,心里乱成了一团。
杏雨有些不明所以,推门出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燕然胡思乱想了许多,甚至连身体的不适都感觉不到了。
直到房门再次打开,一身华丽宫装的天虞皇后缓缓走了进来,燕然忍不住朝她身后张望,后面只跟着个老嬷嬷,缓缓将门关上,并侯在了门口。
宁淮苏没来。
燕然莫名松了口气,立即撩起袍摆下了床榻,二话不说先跪下,给宋皇后磕了一个头。
宋皇后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缓缓坐进了椅子里,面无表情,心思难测。
“郦王世子病重未愈,且身份尊贵,无需和本宫行此大礼。”
“皇后娘娘肯在危难时伸以援手,当受得小王这一拜。”她哑着声音回道。
“孤身犯险救你的人并非本宫,太子一番拳拳之心,王世子若真存着感恩,是否也当以诚相待?而不是遮遮掩掩,企图蒙混过关?”
燕然抬起头,迎上宋皇后审视的目光,宽袖之下的拳头汗津津的,攥得死紧。
“小王不敢。”
她暗暗地咬牙,又叩一首,“娘娘赎罪,太子诚挚相待,我本不该有所隐瞒。只是此事并非我一人之事,牵连甚广,稍有差池,便可引来灭顶之灾。”
宋皇后轻哼一声,“郦王胆子也真不小,竟敢在天虞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在他做下这个决定之时,便应该想到所带来的后果。”
“郦国近年来接连遭受重创,内忧外患,王兄是郦国的储君,也是振兴国力的唯一希望,然而暗中却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郦国真的经不起再一次的打击。”
“父王让我顶替王兄也是无奈之选。我虽然不是真的王世子,可我在王兄心里绝对排在首位,太子殿下如此厚爱相护,王兄得知也必定要感激太子,将来太子继承大统,王兄也会尽心辅佐……求娘娘怜悯,不要将此事对外宣扬,郦国对天虞,对太子都是忠心不二,皇天可见。”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燕然口干舌燥,喉咙冒烟,忍不住又呛咳起来。
宋皇后秀眉微微皱了皱,“郦王将你推出来,便是要将厄运和危难都要你来承受,甚至为此要丧命,你就没有怨言吗?”
有,当然有。
她有一肚子的牢骚和费解,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父母的无能,偏偏又重男轻女,让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承受这一切,怎么可能没有怨言?
然而,她是燕然,不是真正的安乐王女。
她的不满只代表了穿越过来,顶替了这具身体后所经历的。
真正的安乐王女从始至终都是迷惘的,如同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思想和主见。父亲说你该这样,这样对大家都好,她很害怕,却还是顺从地应下。
却不知这句‘大家’里根本没有她。
燕然的沉默看在宋皇后的眼里,没有言语的答案却胜似千言万语。
她们都清楚,生在帝王之家,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房中静了片刻,宋皇后反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燕然抬头,眼中兴起光芒,却不太确定,“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愿意帮我保守秘密吗?”
现如今整个上京宫,谁人不知郦王世子与太子是一条船上的人。揭穿她对太子有何益处?对她又有何益处?
只是,这毕竟是个潜在的大麻烦。
燕然心思电转,忽然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不自禁地膝行上前,“皇后娘娘,我知道您在顾虑什么,我这身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次被您发现了还好,倘若被对手知道,很可能会以此做文章,威胁到太子殿下。”
宋皇后微微眯着眼,“你倒是聪明,那你倒是说说看,要如何化解这个麻烦?”
“只要我死了,一切麻烦都迎刃而解!”
宋皇后一怔,适才还求她保守秘密,转瞬间又想寻死?
显然这句话不单单只是表面上的意思,“怎么个死法?”
燕然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她喉咙滚动,理顺了一下思路,“娘娘助我假死离开上京宫,从此天地开阔,我改名换姓永远消失,既可免去了被有心人利用。同时我亲笔写下遗言,让我的护卫和婢女带回郦国,王兄得知我曾被太子庇佑,也一样会感念太子的恩情,岂不两全其美吗?”
“你可知自己说这话代表了什么?脱下这身华服,变成一介平民?你尚未到及笄之年,又如何知晓外面的天地开阔,没有蕴藏着凶险?也许才离开皇宫,下一刻就会丧命在了匪徒的刀下。”
这事燕然自然也考虑过,只是随随便便一座城里就有几万个人,她再倒霉,也不会出门就撞上匪徒吧?
只要兜里有银子,不愁顾不到保膘,在好好练练身手,有个十年八年总能出师。届时天大地大,自由翱翔,任意闯荡,总比被困在这深宫里,说不准哪日就要应了原著的宿命,死在了皇座前。
与其尔虞我诈,提心吊胆,不如过些平凡自在的小日子。
“皇后娘娘,成事在人,富贵在天。以前我是没的选择,可人活一辈子,若不为了自己挣一次活法,真就白来这一遭了。”
宋皇后见她态度坚决,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你让本宫想一想,先回去躺着休息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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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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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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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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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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