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入夏直至入冬,坤宁宫都要对蚊虫严防死守。
夜里出行,鲁嬷嬷都要燃好了驱虫的熏香,罩在羊角灯内,这样即使光亮吸引了蚊虫,才靠近也要被熏香迷晕了去。
骁华宫的大门紧闭,下人说进去通传,可这已有一盏茶的功夫,里面却是毫无动静。
敢让皇后吃闭门羹,这个华贵妃看来还没拎清如今的局势,她已不再是宠惯六宫的霸主了,对皇后不敬被治罪,也无人再护着她!
庆瑜宫的关妃在旁边已经哭得晕厥过去两阵了,每每醒过来迷茫一瞬,就又要扑倒在皇后脚边嘶嚎,求皇后闯进去将九皇子给救出来,怕是再晚就要遭华贵妃毒手。
关妃是礼部侍郎的嫡女,而这礼部侍郎和儒阳伯府一样,平日都对着大皇子唯命是从。
大皇子离京之时,往日的旧部却没有一个出头,肯为其顶着圣怒求一求情,甚至连做一做表面功夫,前去相送的人都没有一个。
正所谓人走茶凉,谁会为了一个失势的皇子堵上自家老小的前程而去触怒天颜呢?
鲁嬷嬷猜测,今日华贵妃莫名抢走关妃刚诞下不久的九皇子,正是报复其礼部侍郎爱惜羽毛,不肯为大皇子周旋走动的缘故。
只是这关妃的眼泪也实在太多了,一着急起来也不晓得动脑。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华贵妃要不是活腻了一心想寻死,就断不会做出危害皇子之举。
大半夜哭天抢地的将染病的皇后折腾到这来,倘若皇后因此加重了病情,这关妃难辞其咎!
鲁嬷嬷没给关妃好脸色,沉声斥道,“皇后娘娘既已经答应来帮你讨回九皇子,关妃还是省省你的眼泪吧,在哭下去惊动了陛下,瞧见你这般没有主见,软弱无能,恐怕陛下很难放心将九皇子继续交给你抚养了。”
这话果然好使,关妃倏地收了音,纯粹是生生憋了回去。
耳边终于清净了,宋皇后揉了揉额角,余光瞥见黑暗中有个怀抱着个婴孩的身影,正快步朝这边走来,淡淡地吩咐,“鲁嬷嬷,再去敲门。”
“是。”
——
此时的骁华宫主殿,已经被砸得没有完整的东西了。
田嬷嬷脸上挨了好几次打,肿得比猪头还像猪头。
小皇子就在隔壁偏殿,眼皮子底下都能不翼而飞,一群蠢货,没有一个顶事的,詹韵之只能气急败坏地砸东西发泄。
“娘娘,娘娘不好了,皇后她们说再不开门,就要闯进来了!”听到下人又来传禀,詹韵之一个头两个大。
她现在这模样绝对不能被人看见,心念电转,强压下心头怒火,吩咐婢女给她找来面纱,带着几个脸上没伤,挨打的轻的婢女出去接见。
宫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一幕正是关妃抱着九皇子,流下了心疼的眼泪。
猛然看到詹韵之现身,关妃如兔子见鹰一般,嗖的一步躲到了皇后等人的身后,头都不敢抬。
詹韵之眸底光芒一闪,低下头去,“臣妾身体不适,怠慢了皇后娘娘,望娘娘恕罪。夜深了,不知娘娘深夜造访,可是有何要事?”
“华贵妃何必明知故问,难得骁华宫内有人良心未泯,冒险将九皇子送了出来。你瞧瞧九皇子那小肚子被撑得,狠心灌了那么多水,就为了几杯童子尿,华贵妃还真咽得下去。”
“堂堂贵妃,想不到竟然也如此愚昧!”
詹韵之面纱之下陡然变色,她慌乱否认,“胡言乱语,本宫怎么可能……臣妾不过是在睡梦中听到隔壁庆瑜宫传来小皇子的哭闹,许是丽妃睡得太沉了,疏忽大意……”
“臣妾又一时间想到了垣儿小的时候,心急之下才让人将小皇子抱了过来临时照看……”
“贵妃娘娘怎可睁眼说瞎话!”关妃急忙站出来,“两宫之隔,跨度那么大,贵妃难不成还有顺风耳吗?”
此刻若不解释清楚,黑的说成白的,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她这个母妃失职到这种地步,也必然会被夺了养育之职。
关妃将九皇子交给奶娘抱着,立即跪倒在宋皇后脚前,“皇后娘娘可要给臣妾做主啊,明明是贵妃宫里的田嬷嬷带人闯入,强行将臣妾她摁在床上抢走了九皇子。十几双眼睛看着,臣妾绝对不敢说谎,不信您叫田嬷嬷出来对峙!”
詹韵之眼神阴冷的盯着关妃,平日猫儿似的性子,她说东,她绝不敢往西,今日竟也敢和她顶撞了!
詹韵之深吸一口气,“田嬷嬷年岁大了,刚刚为了给诸位开门,起得太急,不小心踩空了摔坏了脑袋,正卧床养伤。关妃,你还是休要在这信口雌黄,为自己的失职开脱!”
关妃又急哭了,大声喊冤,“皇后娘娘,您明鉴……”
宋皇后面容平静,眸光从始至终都在詹韵之的面纱上,淡淡地开口,“华贵妃是欺负九皇子不会开口说话吗?”
“臣妾不敢!”
”是么?你顾左右而言他,不就是为了避开喝童子尿的话题么?你当本宫听不出?”宋皇后轻笑了一声,“听说是为了治脸上的红肿?是我们御医院的九十二位医者技艺不精,不得你心吗?竟愚信偏方,害人害己!”
说来说去竟又饶了回来,这个该死的宋暖荣!
经她口中传出,便是假的也要变成真的了。
詹韵之恨得差点咬碎一口牙齿,她连续深呼吸才能压下冲冠的火气,挺直腰身,语气鉴定不屈,“这都是皇后娘娘主观臆断,污蔑直言,臣妾便是死也不认!”wWW.ΧìǔΜЬ.CǒΜ
“也对,此事有损贵妃颜面,你不认也能理解。”宋皇后一叹,“既然九皇子平安无恙,本宫也便不再多言。时候不早,都散去吧,至于华贵妃,便好好留在这骁华宫,抄写十遍《食疗本草》以后有病也不至于愚信。”
詹韵之大怒,“本宫无错,皇后凭什么处罚!”
宋皇后话音一落,众人都听命散去。
鲁嬷嬷见詹韵之眼中含着冰碴子,恶毒地盯着皇后,冷笑道:“贵妃莫不是童子尿喝多了,脑子出了问题?你若不抄,皇后娘娘也不会摁着你的脖子强迫你去抄写。这般叫嚷,成何体统!”
“你这刁奴——”詹韵之气地想上前撕了她那张破嘴,却被皇后的随身内侍给挡了回去。
眼见一群人走远了,骁华宫门前也安静了下来,詹韵之愤然转身,一肚子火气没处撒!
“来人,还不快把那小杂种给本宫带上来!”
虎落平阳被犬欺,殊不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走着瞧吧,早晚有一天,她要让欺辱她的人,全都下地狱!
宫女闻言慌慌张张地跪下,不敢正眼直视詹韵之,“娘娘,郦国质子……他,他不见了!”
“你说什么!”詹韵之倏地顿住了脚,凶狠地看向小宫女。
小宫女万念俱灰,别人会不会下地狱她不晓得,但明年的今晚,肯定是她的忌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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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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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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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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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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