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队三中队今天复产,一早和钟晴在场部食堂吃过早点,常辽就骑着摩托车回了那个山旮旯里。到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个时候矿工们都下进去了,宿舍也没什么人,常辽在宿舍门口刚停下摩托车,却看到赵老炮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赵老炮看见常辽就笑嘻嘻的说道:“常兄弟,有日子没见了,最近这段时间挺好吧,你这是弄了个摩托车?”常辽随口答应一声,他又说道:“常兄弟,我正等着你,有个事想要跟你商量呢。”
“什么事,炮哥你说。”
“这星期六有空不?”赵老炮说道:“有空的话,叫上小钟妹子,一块儿上我家里去吃饭。”
“炮哥你跟我客气什么啊。”常辽随口笑道。
“这可不是我跟你客气。这饭有两个名目。”赵老炮凑近常辽身前说道:“一是这回赔偿这事,这种事以前弟兄们想都不敢想,这回开了这个头,往后对大家伙都好,这事要论到根本上,全亏了你和小钟妹子。前几天还在村里,大家伙就早商量着得好好谢谢你俩,可你知道,我们这些人也没啥能耐,商量来商量去,也只能请你们吃顿饭表个心意了。所以这顿饭也不是我请,算是大家伙一起请,只是给我脸面,请在我家里。”
一听这话,常辽心里也感觉很开心,就笑道:“行,星期六我就叫上钟晴一块儿去。”
赵老炮又说道:“另外还有个名目,就是……嘿嘿……这不我当了中队长了吗,大家伙……”
“哟,正式当上了?”常辽笑呵呵的打断他问道。28号自己才向杨顺发推荐的他,后来也没听说进一步的消息,今天1号,过去了没几天,想不到这么快。
“嘿嘿,还不算正式,今天一早大队长才来宣布的,手续还没办呢,眼下还只算是临时的,让我星期四去厂部人事处办手续,办完手续才算正式的。”
“哈哈,恭喜炮哥,这事个大好事,这个你真应该请一顿酒。”
“那是啊。”赵老炮咧着嘴笑道:“大家伙都让我请喝酒,这不就两件事并一块儿了,这星期六请在我家里,午饭算我请大家伙,晚饭算大家伙一起请你和小钟妹子。”
“行,星期六一早我和钟晴就去,一定得好好吃你一顿。”常辽笑道:“我记得炮哥你家是在……在训草村是吧?”
“对,你如果从厂部去,骑着摩托车,顺着去浑源那条路走,走大概不到三十里,到官儿乡乡街子,那儿有个岔路就是去我们训草村的,你打听一下,顺着那条路再一直走,还有六里路,到了一处山沟里,有条河,河边有个村子,那就是我们村了。你进村随便一打听,都知道我家。”
“嗯,我记下了。”常辽答应一声,又笑道:“对了,炮哥,说起河来,我跟你说个事。咱们这儿山脚下这条小河叫什么名?”
赵老炮愣了一下,摇摇头:“这可不知道,这河……这河估计没名字吧,就是条野河。”
“那就好,我和钟晴给这条河取了个名字,叫‘常晴河’,常辽的常,钟晴的晴,你记得多给宣传宣传啊。”琇書蛧
“常晴河,这名好,哈哈哈。一会儿吃午饭的时候,我专门开个会讲话,就通知这事,让大家伙各自回村里也都宣传宣传,往后这条河就叫这名了,谁也不准改。”
常辽笑了笑,又问道:“对了,今天来了多少人?”
“今天来的还不多,算上我,一共37个,多数人大概还不知道复工的消息呢,等过两天消息传开了,陆陆续续,该来的就都来了。”
“井口那边怎么样?我听说这回重新大修了一次?”常辽又问道。
“修是修了,不过我瞧着跟原先差别也不大,咱们过去看看你就知道了。”赵老炮说着就带头向井口走去,一边又说道:“井下有几处炸塌了,重新清理了一下,另外,原先的坑木好多被烧了,这回也都换了新的,比原来的粗、比原来的多,看起来更踏实点。对了,最大的不同,要算是井下装了些瓦斯监测仪,装了好几十个呢,说是装了这玩意儿,往后瓦斯浓度再到什么水平,就会亮灯报警,大家伙就别下去了,下去的就赶紧出来,安全点。”
“固定了装在井下啊?”常辽说道:“那你可得叮嘱大家伙,互相监督着点,没事别碰,那玩意儿关键时候真能救命。”
“我知道,我叮嘱过了,咱这些人穷是穷,可钱和命哪个紧要还是知道的。再说了,我见着那东西了,跟个实心塑料盒子似的,拿回去也没用,所以兄弟你就放心吧,没人会碰。”
瓦斯监测仪是个小设备,顾名思义,专门用来检测井下瓦斯浓度的,分固定安装的和随身携带的,固定安装的功能齐全点,连到电线上,区域瓦斯浓度达到危险阈值的时候,会亮灯报警并且切断电源,防止碰火引发爆炸。还有一种随身携带的,下井的时候挂在腰带上,人走到哪儿就监测到哪儿,所以要更精准些,用的更多。比如常辽此前去过的二中队,还有一大队的三口井,都是用随身携带的。这儿大概是因为矿工都是临时工,流动性相对比较大,所以就装了固定的。
吃午饭的时候,矿工们见到常辽明显多了一份亲热,都一个劲的感谢他和钟晴帮忙争取赔偿。赵老炮还当真召开了个临时会议,半开玩笑半当真的宣布,山下那条小河不管以前有名没名,从今往后就定名为“常晴河”了,常辽的常,钟晴的晴,让大家回到村里多宣传,要让十里八乡的都知道、都认这个名字,大家一阵哄笑叫好。
下午四点多,常辽和从前一样,躺在山脚下常晴河边的那块大石头上打盹,鱼竿装模作样的插在一旁石头缝里,手机忽然响了,掏出来一看,显示的是个座机号码,这个号码他很熟了,是四部在矿上厂部临时办公室的。
这个办公室目前有三个人,陆名章、陈秀华和钟晴,钟晴不会用办公室座机给自己打电话,有事都是发短信,所以他知道打电话来的不是陆名章就是陈秀华,无论是谁,其实心里都很不想接,不过还是只能接起来答应了一声:“喂,你好。”
电话里传来了陈秀华的声音:“常辽,四大队三中队那口井是不是新装了井下瓦斯监测设备?”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隔着电话常辽似乎都能感觉出来她话音里的敌意。
“嗯,是啊。”常辽答应了一声。
“那边的工作你负责,既然装了新设备,你就得出设备资料,你什么时候给我?”
常辽愣了一下,要出设备资料就得下井,他还从没下过三中队的这口井,也不想下去,这口井实在是太恐怖了。而且瓦斯监测仪不同于别的设备,有些设备一台动辄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市场价格,可一个瓦斯监测仪就几十块钱而已,好点的也就一二百,一口井底下就算装几十个也就几千块钱的事,在这上面作假纯粹是费力不讨好,所以根本不用担心矿上会在这上边动手脚,因此此前在二中队,包括前久在一大队,核实设备资料的时候这一块都是直接忽略,直接使用矿上提供的清单就行。她现在却来要求自己去亲自核实一份清单出来,摆明就是要给自己小鞋穿。
但她提出这个要求从工作角度讲又是名正言顺的,理论上讲,哪怕是一针一线也得核实清楚,所以也不能拒绝,否则她就又可以往自己头上扣大帽子了。迟疑片刻,常辽只好答道:“我明天一早就下井去核实,可能明天、最迟后天应该就能做出来了。”
“行,我等着。”陈秀华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常辽骂了声娘,也无心钓鱼了,收拾收拾东西就折头回三中队。回到宿舍,随手将鱼竿一扔,提过房间角落里的一个编织袋又转身出了门,这个袋子里装的是他下井的全套装备,劳保服、安全帽、矿工腰带、矿灯、帆布手套、水靴等等。26号一大队的事情完了之后,这些装备一股脑的塞在这个袋子里,之后这几天没下过井,所以这个袋子也就没打开过。井下潮湿,衣服上本来就有水气,这段时间天气又热,估计都发霉了,明天要用,得拿出来晒晒。
他提着袋子到了宿舍门外晾衣服的地方,一打开袋子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霉味,无奈的苦笑一下,就拿出里边的劳保服上衣抖了抖,挂在晾衣服的铁丝上,接着又把裤子抖开挂了上去,最后拿起水靴一看,顿时就傻眼了,靴子里已经长了厚厚的一层霉,甚至还长小蘑菇了,这可怎么办?难道要动手洗洗?瞥眼看见袋子底上的那双翻毛皮靴,心里一乐,这是当时二中队那个小王的一番心意,这靴子只有领导才配发,不过因为份量太沉,所以拿过来之后还一次都没穿过,明天就穿这双下井好了,至于这双水靴就先扔着晒几天再说吧。
他一边想着,就转身把水靴放到宿舍屋檐下,把靴筒卷下去,一旁赵老炮刚好从办公室走出来,看见就笑道:“常兄弟,你这是干嘛呢?谁的靴子敢让你给伺候?”
常辽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霉,苦笑道:“我自己的,前段时间在一大队穿了几天,后来没用上就一直装在那个袋子里,明天我要下井去,就拿出来晒晒,没想到都长霉了。”
“你要下井?”赵老炮一愣:“下哪口井?咱们这口?”
“是啊,刚才我领导打电话来,说咱们这口井新装了瓦斯监测仪,让我去瞧瞧,弄份清单交回去。”
“这可不行!这口井你可不能下!”赵老炮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设备清单我这儿有,你拿了照着抄一份交回去就行了。”
常辽心里一动,照着清单抄一份交给陈秀华,就说是自己下井核实来的,她也没办法分辨,也就能交差了,还不用下这口井。不过转念又想到,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中队上还有这么好几十号人,自己在这儿又是很引人注目的一个,在中队上的一言一行几乎都有人关注着。陈秀华让自己去核实这些设备的目的就是给自己弄小鞋穿,如果事后让她知道自己没下井,只是抄了一份去“骗”她,那就让她揪住小辫子了。
投行尽职调查的目的就是核实企业提供的材料的真实性,如果直接抄录企业提供的,那么这个调查就变成走形式了,造假上市往往就是这么搞出来的,所以即便抄录的材料没问题,没造成什么后果,但抄材料这种事本身就属于性质很恶劣、很严重的行业大忌。到时候她一顶伪造调查材料的大帽子扣过来,自己无论说到哪儿去都输理,正好眼下朱同国、石亚明都回到了厂部,就连张培华昨天都完成了四大队二中队的工作回去了,人手已经不那么紧张了,陆名章借此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自己开除,那就因小失大了,甚至没准她就等着自己这么干呢。
看来这个巧还是不能取,还是老老实实下趟井,这口井虽说挺可怕的,不过自己在这儿那么长时间也就发生过那一起事故,别的时候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总不至于运气就那么背吧?
打定主意,常辽就笑道:“算了,我明天还是亲自下去一趟,这事敷衍不得。炮哥你不知道,我这位领导对我有些看法,这是在故意给我找小鞋穿呢,我不能留下小辫子让她揪,否则我往后的麻烦就大了。”
“那……那……唉……这他娘的叫甚操蛋事啊。既然如此,明天我陪你一起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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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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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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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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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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