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中的冰月哪里还知道这些,她越是害怕就越是挥鞭子,马儿便越跑越快。
“你别挥鞭子!快拉一下缰绳!”
冰月只觉得有风在她耳边呼呼而过,她根本听不清成扬的话,情急之下连马鞭子也掉了,她终于哭着喊:“成扬,快救救我!”
“你拉一下缰绳,使劲!”
冰月忍着晕眩顺手抓起缰绳使劲一拉,谁知那匹马忽然前蹄离地,发出一阵嘶叫声,冰月只觉得整个人顺势腾空而起。
成扬眼睁睁看着那马发狂般猛然跃起,重重将冰月抛下马背来。他几乎是跳下飞奔的马,朝冰月滚落的方向冲了过去。
天和地似乎都在她面前飞速旋转,等停下滚动的时候,冰月只觉得头昏脑涨,还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呕吐感,似乎有人在她面前不断叫她,“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她感觉有人一把抱起自己,便忍着全身上下的各种酸痛,下意识地抓紧了那人的衣袖,无限悲哀道:“我没死么?”她只觉得耳边嗡嗡直响,过了好久才恢复了意识,恢复意识后疼痛感紧接而来,“好疼……”
成扬这才注意到她的小腿处已经渗出了血迹,一大片殷红。他也不在乎什么礼仪,掀起她的裤腿一看,原来小腿处不知被什么划了一大道口子,膝关节处也已经慢慢淤青红肿。
他二话没说地从自己的裙摆上撕下一块布为她包扎伤口,冰月疼的惨叫起来,好像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中清醒,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玄烨此时也匆匆赶到,早已有人过来将那失控的马拉住,那马仍旧止不住悲嘶,仔细一看那马蹄上鲜血直流,竟是夹着猎人的扑兽夹,怪不得刚刚忽然发起狂来。
玄烨眼见她伤成这样,心里担忧,语气也不免有些急恼,“你骑术又不精,逞什么能?”
冰月本就心里委屈,如今又疼的死去活来,却见玄烨说话是这般口气,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冷言讥讽道:“骑术不精的又不是我一个人,本来就用不着您教,如今自然也不用您担心,何必冲我发火?”
玄烨听出她的话外之音,负气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以前你总是有什么说什么,可你看现在说一句话能绕多少个弯!”
冰月也火了,“您若是觉得和我说话费劲,大可不要理我!不是有人温柔体贴,如花解语么?”说罢便气呼呼地就要起身,哪知刚一用力,小腿处就又有鲜血渗出,整个人又跌了下去。玄烨和成扬都不约而同地上前准备扶,哪只她一把推开了玄烨的手。Χiυmъ.cοΜ
玄烨既气又急,见冰月这态度便气哼哼地扭头走了。冰月一见他走,委屈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如果是以前,不论她哭得多么大声,玄烨哥哥一定会放下手里的所有事来安慰自己,可如今她疼成这样,玄烨却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她伤的怎么样,反而这么责怪她,这让她觉得无比心痛。
“成扬,你带我回去好不好?”她垂首悲泣。
一直沉默不语的成扬一把打横将她抱起,她本能地伸出双臂抱住他的颈,长长的裙裾曳过,似一张飞拂张开的蝶翅,软软拂过他的袍角。
成扬送冰月先回了朝暮轩,然后又着人请了太医。太医仔细检查过,并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筋骨扭伤,休息数日便可痊愈了。冰月从回去就一句话也不说,这让成扬更加担忧不安,可又不知如何安慰,便只是静静地坐在她旁边。
过了半晌,冰月忽然开口,“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最后一次吵架么?”
成扬点了点头,“记得。”
“那天我一个人去如清阁,也就是最后一次见莫忧师太那次。那天师太对我说了很多话,说我是一个很幸福的孩子,说我一定会快快乐乐长大的……可莫忧师太后来忽然就不见了,就好像一场梦一样……那么她说过的话也就是一场梦吧……
“不要胡思乱想了。莫忧师太心思通透,她说过的话你只管相信便是。”
“那天我对她说,要把玉姐姐和玄烨哥哥带过去,可是还没等得及,她就走了……莫忧师太说的不对,现在只有你对我最好了。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明明不知道自己生气什么,却又总想生气……”
成扬也不知道冰月想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冰月在他面前从不掩饰,总是把自己最真的心事告诉他,可也正是因为她的这种坦诚,才让他更加心生悲悯。
再说玄烨,送走了玉芳后便径直朝乾清宫的方向走去。途经御花园时,他的心里莫名地烦躁了起来,踱步一番便掉头向朝暮轩走去。李贵知道玄烨虽然嘴上说生气,其实心里还是放不下冰月的伤势,便也没问什么悄悄地跟上了。
刚进朝暮轩,正见太医拿着药箱从里面出来,一问才知冰月的伤并无大碍。朝暮轩的下人本来就少,如今都在内殿忙活着,自然没有人出来迎驾。
玄烨推开冰月的房门,只见冰月正抱着膝盖孤单地坐在床沿上,也没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玄烨心里一时大为不忍,走过去尽量柔声笑道:“还在生气呀?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吵架的么?”
冰月一听是玄烨的声音,只是垂首冷言道:“皇上是一国之君,冰月可不敢生您的气。”
玄烨也本就在气头上,一听她的语气就有些薄怒,“你转过头来,朕有话对你说。”
“皇上的命令冰月不敢不从,可冰月实在无话可说,如果您非要摆出天子威严,那还请您示下,您究竟想听什么话?”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就听我说,从你这次回宫,你算算我们吵过多少次架了?今儿明明是你主动带玉芳一起去的,你现在又闹什么脾气?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冰月被说的哑口无言,却还是倔强地回嘴道:“我就是不喜欢看到你们在一起。”
“你这分明就是无理取闹!她去都去了,我总不能放着她不管吧?她柔柔弱弱一个女子,之前又因为骑马被摔得不轻,我怎么就不能帮她了?”
“我也不会骑马,你连问都不问一句,现在我也从马上摔下来了,你满意了吧?公平了吧?”冰月说完又哭了起来。
“又哭?我真的是受够了!”玄烨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们都冷静一下。你且好好歇着,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冰月听见门被啪的关上,只觉得整颗心像被撕裂了一般。或许在别人眼里一切都没有变,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玄烨变了,玉芳也变了。玄烨不再是那个可以包容自己所有的人,还有玉芳,她在看玄烨的时候依旧是沉静的,但不再是石沉水底的那种静,而是雨珠滴过琉璃瓦的灵动的静;她依旧是淡然的,但也不再是朽木槁灰的那种淡,而是水墨山水画中写意的淡。
之后的几天里,冰月每天除了用膳便是窝在墙角看书,一本宋词已经被她看了无数次,每次拿起书本却看不进去几个字,整个人心烦气躁的。朝暮轩里除了偶尔有太医来换药送药,便是成扬来看望过几次。
成扬每次来都很少说话,他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现在又知道了冰月和玄烨吵架的事情,来了也不问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陪着她看看书写写字,要不就是从宫外带一些新奇的玩意儿。
成扬很喜欢看到冰月笑的样子,有时候遇到她心情好,就会情不自禁地持刀挥舞一番,甚至不顾身份地模仿民间奇人做各种高难度的杂技动作。朝暮轩上上下下从不拿他当外人看,每次他去的时候,薛莹就会做很多家常小吃招待。
这天,冰月独自倚在暖阁里间的贵妃榻上,只手支着下巴歪着。虽是懒懒的,却也没有一丝睡意,只觉得头上一枝金簪子垂着细细几缕流苏,流苏末尾是一颗红宝石,凉凉的冰在脸颊上,久了却仿佛和脸上的温度融在了一起,再不觉得凉。正半梦半醒的迟钝间,听见小夕的声音,“薛姑姑,依我看啊,这靖王爷对格格真是好,比皇上都好呢!”
紧接着便是薛莹低声呵斥的声音,“嘘,不许胡说!”
小夕似乎有些不服气,道:“本来就是嘛!这几天靖王爷每天都来,可是皇上……”
冰月渐渐醒神,见桌上小小一尊博山炉里焚着香,篆烟细细,笔直的袅袅升起,散开如雾,伸手轻轻一撩,那烟就散得失了形状。她平日里睡眠本来就轻,现今这一醒,便再无睡意,而是无聊地趴在窗边看着那一点点暗去的落日余晖,纤细的指头有一下无一下地拨弄着窗棱上的雕花纹。这样娴静的黄昏在宫里是很难得的,可近几日的她却总是有福气享受这份惬意。依稀记得在扬州的那段时间,那个叫陆泉的男人无论有多么忙碌,总是会抽出时间陪她,那个时候的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悠闲自在,可如今这对她来说竟恍如隔世。她也不止一次地想过,假如当时没有跟成扬回京,而是一直在扬州做那个无忧无虑的水儿,那会是什么样子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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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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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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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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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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