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一见,已经将近俩月,再见时,竟然是如此光景。
盛卿尘还立在河堤上,等车夫带人过来。
她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可身上没有携带防水的东西,她想贸然将那截残肢捞上来也是不行。
眼梢一动,旁边来了人。
昂贵的麓皮靴子踩在泥泞的草上,配饰在腰间被风吹得响动。
盛卿尘还未去看脸,红桥手上的油纸伞倒是吸引了她的视线。
油纸防水。
于是她抬起头,朝红桥有礼道:“姑娘,可否借伞一用,我还你个新的。”
再一瞥,方楚辞脸上笑意吟吟,她讶异:“谢公子?”
其实知道这人压根不姓谢,但正面交锋,还是不能拆穿。
方楚辞朝草里望了一眼,他眉头不动声色的一皱,显然是嫌弃的。
青天白日,草里卧着一只大张五指的手,那手被泡的发胀发白,臂上还有斑斑点点似乎是脓斑的疮,被水泡过后,皮面炸开。
断臂处的骨头也森森然,断口不齐,显然是被东西压断的。
红桥握着那伞纹丝不动。
方楚辞却对盛卿尘很感兴趣,他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却不知道她上赶着往这种地方凑什么。
对红桥说:“伞借给盛姑娘。”
红桥这才不情不愿地递出去。
盛卿尘接过道了句谢,将那伞的伞骨都剥落了,徒留了油纸在手上,而后就蹲下身去。
她用油纸包着手就要去抓那条断臂,这画面对方楚辞着实有些冲击。
他忍不住打断道:“盛姑娘,你要不还是等人来?”
“等不了,这手上的脓斑,弄不好会传染。”
红桥忍着恶心喊:“那你还碰?!”
“所以跟你们借了伞。”盛卿尘也不是莽撞行事的,她手上还有伤口在,不能直接接触。
这时候车夫带着巡查的官兵也终于赶到了:“王——”
醒悟过来有外人在,他又改口:“夫人!”
只是视线触及那一只断臂,忍不住:“呕——”
盛卿尘抓着那只断手,无暇管他,冲着官兵道:“拿东西过来放!”
幸好巡查总是遇见突发状况,官兵身上有布袋,赶紧掏出来装上了。
河堤上看热闹的百姓,隔着老远也看清了这条手臂,爆发了一阵恐惧的呼喝声。
“怎么回事啊,草里怎么有断手?!”
“被压断的呗,随水飘到这里来了,不过只是手臂的话找这么多人过来做什么?”
“我要吐了,她一个姑娘家居然敢徒手抓一只泡发了的断手?”
“这是宣王妃没跑了吧,全云京城的女人,就属她胆子大。”
“.……”
手臂捡起来了,盛卿尘却没有半分放松。
“这手臂上的脓疮,像是某种传染性皮肤炎,你们交给太医,千万不要徒手接触。”
官兵们被吓白了脸:“啊?!”
“算了,我跟你们走一趟。”盛卿尘让车夫拿出自己的的水囊,就着那水洗了遍手。
但是当下有个更致命的问题。
那手泡在水里太久,水又是活水,保不齐下流的住民已经取水饮用过!
她都不敢想这后果。
她要走,却见方楚辞还在一旁站着,看着她的眼神中饶有趣味。
盛卿尘停下:“谢公子没事还是回去吧,这几日大涝,外头都不安全。”
谢辞也没想到她临了还关心了下自己,颇有些受宠若惊:“无事,闲着没事干。”
盛卿尘似乎与第一次见面时不一样了。
第一次被人逼到那柱子下,崴了脚,一身红衣衬的人柔弱不堪,让他觉得这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姑娘。
他以为她是空有其表而已,就算知道她是宣王妃之后,更多的也是对她容貌的蠢蠢欲动。
第二次是现在,她一身白衣浸湿,明明身份尊贵,却毫不避讳的挽起袖子。
别人都避之不及的,她当成己任。
眉宇坚定,逻辑通透,是一副坚韧的性子。
反过来,她似乎在保护很多人。
盛卿尘思索,想必是因为云京的雨将方楚辞困在这里,也不知道这人究竟什么毛病,皇位在那也不回去继承。
她歉意地笑笑:“想必公子出来也是为了看河堤大水,我跟他们回趟县衙,公子自便。”
说着便要走。
方楚辞却不打算放过,跟在她身后笑意吟吟:“大水哪有姑娘断案有趣,不妨让谢某参详参详,没准还能帮上一二。”
盛卿尘在心底腹诽,不知道这方楚辞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她是宣王妃,或者以为他自己的身份掩藏的很好?
这事说深了是大创的国事,他非要插一脚做什么?
想的微微走神,不经意脚下一滑,还没来的及惊呼就被方楚辞稳稳扶住。
盛卿尘只觉得那只手铿锵有力,武力不凡。
方楚辞微微低笑:“雨天湿滑,姑娘留心脚下。”
盛卿尘一下也不能直接戳穿他的身份,便只能道:“多谢公子。”
“客气什么,说来还未谢过姑娘那块暖玉,我近日带在身上,只觉得通体生温,好生熨帖。”
他们已经走到围观百姓的身边,这一声不大不小便落在了他们耳朵了。
一瞬间盛卿尘只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五花八门,但是大多写着探究。
宣王妃旁边这个男人是谁?
她还送人家暖玉?
早听闻宣王妃红颜祸水,艳遇不断,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跟别的男人调情!
盛卿尘:“.……”
她无语地憋出一句解释:“那块玉是我夫君挑的,他说多谢你当日搭救。”
方楚辞讶异:“你都有夫君了?”
百姓目光鄙夷:瞧瞧瞧瞧,还拿宣王当借口,宣王给一个男人送玉?
盛卿尘知道,自己在这帮人眼中,只怕是毒妇之外又多了一条朝三暮四的罪名。
她默默呕血。
但是那条手臂如今是重中之重,她懒得跟这些人浪费口舌。
回到县衙,刚上任的知府蒙毅差点被这条手臂吓昏过去,他哆哆嗦嗦:“王……姑娘,你把它捡起来的?”
众人都聚集在县衙的院子里,盛卿尘若有所思的点头:“河堤之下是平原,靠碧波河生活的人口众多,我现在担心,这手臂上的脓疮会感染。”m.xiumb.com
“感、感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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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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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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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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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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