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栾煜一口一口慢慢喝水,听他讲怜怜整容整成木乃伊的故事,淡淡地笑,配合地作出好奇的样子。
然后他闻到全麦面包的香,干燥的面包片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般地碰一碰,江清沂说:“来,你也吃一口,很好吃的。”
他全身一僵,下意识地张嘴,把江清沂递上来的面包吞了。
吞咽对他来说很艰难,江清沂看见他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又白了两分。
江清沂决定不勉强他,拉着他起身换衣服,出门。
他们开了一部面包车,轻快地从海洋之心出发,迎着朝阳去机场接待旅行团。
江清沂今天接一个8人的亲友旅行团,配搭是两对老年夫妻一对小情侣和一对母女档。
云栾煜被她安排在副驾的位置跟车,惊慌失措,既看不见周遭世界,又因为和一车陌生人在一起而触发密集恐怖。
江清沂不管,伸右手握住他手腕子,告诉他:“我不放心把你放家里,你一个人胡思乱想,指不定又寻死觅活,你就踏实跟着我,我带你出去玩,保证你就开心啦!”
车上坐满了欢乐的人,江清沂欢欢乐乐地让大家各就各位,把水发给他们,关门爬回驾驶位,招呼说:“我的客人们!咱们现在就出发!第一站:龙清岩!”
车子轻快地发动,副驾位的云栾煜全身肌肉紧张,被她一个猛踩油门惊到,后脑勺“砰”地嗑在椅背上。
江清沂笑出声来,抬手摸摸他头顶,回头对旅行团说:“忘了给大家介绍:云栾煜,我朋友。”
旅行中的人总是心情雀跃,那对小情侣中的女朋友抬头看看,从侧后方看见云栾煜的一半面孔,笑嘻嘻地招呼:“云栾煜哥哥好!云栾煜哥哥好帅啊!”
满车的人都笑了。
他们来到晨风萧瑟的海边,去看深黑色的龙头岩。
江清沂把旅行的队伍带到栈道旁,在烈烈的风里介绍这块火山岩的来历,带大家到最佳摄影的位置给他们一个一个地拍照片,让他们从自己手指的角度眺望。xǐυmь.℃òm
看到黑色沉默的巨大岩石,形成一条巨龙探头从海中跃起的样子,延展着望向更远处朝阳下的海岸线。
风非常大,并且是寒冷的。
江清沂给大家都买了滚烫的咖啡,让他们沿栈道去海边徒步,一小时后回来集合,去酒店入住。
大家都走了,云栾煜忽然觉得背后被人盖了一件外套,上面是江清沂味,淡淡的不知道是什么香,或者根本就只是一点暖意。
她被寒风刮乱头发的样子有一点迷惘,江清沂往他手里塞了一只纸袋,也是滚烫的。
云栾煜捏一捏,拒绝说:“我,我不吃甜食。”
他一手拿口袋,另一只手按江清沂的吩咐紧握着观景台的围栏。
清晨时分海边栈道上人还少,耳边除了风声以外几乎听不见海鸟低回的哀鸣。
江清沂看惯了这片海,返回身靠在围栏上,懒洋洋地打开保温杯,看着杯中升腾出一股热流。
她甩甩杯盖,到杯茶出来,捧到云栾煜面前:“来来来,不吃甜就喝口热水,补充点热气,好不好?”
云栾煜被她又用杯沿碰了嘴唇,乖顺地张口,抿了一口水。
很清甜,似乎是泡了蜂蜜的红枣茶。
他喝一口,江清沂就强迫他喝两口,他只好喝着呼呼的北风把茶咽了,只觉得体内一阵寒凉。
他听见江清沂一声轻柔的叹息。
然后他的外套就被裹紧了,江清沂说话时伴着拧紧杯盖的声音:“你看看,嘴唇儿都裂了,还不知道补充水分,脸这么白。”
她一边说,一边把云栾煜手中的纸袋拿走打开,从里面掏一掏,又把一种带着浓烈牛奶香的点心在云栾煜嘴唇上蹭一蹭:“来,你张嘴,你吃一口我吃一个。”
云栾煜叹气:“这又是什么,我不喜欢甜的。”
不喜欢也没有用,他嘴巴一甜,热乎乎软绵绵的点心就塞进去了。
江清沂口齿不清地说:“甜甜圈啊!这里没什么好玩儿,就是这家甜甜圈店好吃!特别是早上,新出炉滚烫的呀。”
云栾煜被塞了一大口,同样口齿不清地说:“你、你自己吃!”
这是一个愤怒的命令,从云栾煜的语调讲出来,还挺斯文有礼的。
江清沂当然自己吃,侧脸看看云栾煜还笑:“美人哥哥,你就是个甜甜圈。”
云栾煜真的愤怒了:“你走开!”
江清沂说:“好!好好好!我走开了啊!”
她吃完甜甜圈,要去扔纸口袋,一边走向垃圾桶一边说:“那我真走了!真的走了啊!走咯!”
她倒退着跑,看云栾煜看得很清楚,看见晨风朝露中原本面朝大海的云栾煜还是有点慌,才扛了片刻就转过身,苍茫地侧耳细听。
风中凌乱的额发下,眼睛里是藏不住的一丝凄惶。
他转身听了一下,没听见什么,着急地叹息,嗫嚅着嘴唇说:“清沂?”
江清沂没听见他叫他,但是看见冷风中从云栾煜嘴边划出的一缕白烟,是她名字的形状。
然后云栾煜松开了握着围栏的手,伸出来摸了一把,终于放声呼唤:“清沂,清沂!”
他叫出来一声,终于放弃抵抗,深深的呼吸吞吐出白气绕着他清瘦的脸。
他试探脚下,竟然想自己找路走出去。
他走得毫不犹豫,很迅猛,就仿佛看得见一样不假思索。
江清沂受到惊吓,二话没说往回冲,云栾煜被粗粝的石块绊住,一个踉跄就扑到江清沂迎上去的手臂上。
他挣扎一下,被江清沂搂紧了。
女孩的手臂长而有力,搂紧他的同时用另一只手柔和地撩开遮挡他面目的碎发,就好像他没被挡住眼睛,就看得见似的。
江清沂说:“我在呢,我逗你的。”
云栾煜生气!推开她自己站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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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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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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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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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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