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沂说:“云栾煜你说,如果要偿命的话,我是应该杀了花花她爸,还是那个泥头车司机?”
云栾煜说:“都去死,让他们统统都去死,一个不留。”
江清沂说:“不能够啊,花花她爸还有个花花呢,那泥头车,泥头车司机。”
她无力地推开云栾煜,弯下腰去,但是忍耐了一会,又站起来。
云栾煜说:“他也有一家老小,是吗?那你呢?那我呢?我们就活该什么都没有,是吗?”
他讲话的口吻仍然如水般宁静,眼底却又是一片血红。
江清沂站在车流扬起的灰尘里,被巨大的噪音笼罩着,静静地回答云栾煜:“是的,我活该什么都没有,我的赵光光没有了,这都怪我,我见着她的时候,她明明才这么大啊。”
她伸出双手比划,双手之间的距离不到一尺。
云栾煜顺着她的意思接话:“是吗?你不是说,她那时候都三四岁了吗。”
江清沂说:“没有,她一落生我就见过。她爸,我,她是个肉团儿,她爸说要把她卖给我,我就该把她给买了。”
“我就该把她给买了,我那时候就应该把她给买了,我又不差钱,我买了她她就没有病,我买了她就没有病。”
“可是我那时候,我竟然说买人犯法。我说买人犯法,我跟他爸说他不能卖孩子,我买人犯法。”
她反复哆嗦着唠叨,好像一个记性已经变差的老伯,面上终于现出一点凄惶的神色。
她说了几遍,求证似地转头来看云栾煜,仿佛一个迷路的幼童:“你说,买人为什么犯法啊?”
她问完,整个人往下一坠,被云栾煜用力接住,吻着她的耳畔说:“因为他们混蛋,他们全部都是混蛋江清沂,这是个混账的世界。你是不是疼,你身上难受是不是?别说话,我们别怕,我带你去医院,我们看个医生就不痛了。”
江清沂乖乖地靠在他怀里,低声说:“不去,我不难受,我累得慌云栾煜,你带我去睡觉好不好,我想睡觉。”
云栾煜听着江清沂的话,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连忙就带着江清沂找了个酒店睡觉。Χiυmъ.cοΜ
看着熟睡的江清沂,还有她那瘦削的脸庞,一次又一次地埋怨自己的无能,为何这些痛苦不能全部都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为什么不能让他的江清沂一直都是幸福快乐的?
睡梦中的江清沂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眼角滑下了一滴泪水。
第二天云栾煜起来的时候,床上早已经空空如也,他连鞋子都没穿好,下去问了前台,她家里人的电话都让他拨打烂了,还是一无所得。
云栾煜其实能明白江清沂这些举动背后的意思,只是,他要如何承受这些呢?
不管如何,他都会一直等着江清沂的,等她重新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天。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很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了。
云栾煜此时此刻正在开视频会议,屏幕那头,他的下属都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犯错。
他的下属认为,他是骨干、精英、打不倒的钢铁侠,不是那么好惹的。
他的合作伙伴认为,他是冷静、周全、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
他的朋友,他没有朋友。
他的亲人,他没有亲人。
他的爱,他的爱太遥远了。
遥远到他仰头眺望星空,却只感到来自肺腑的深刻痛楚。
他的痛楚,没人了解过这种痛楚,已经围绕了他很久很久。
人生有几个十年,他希望越少越好。
飞机落地,云栾煜用余光看见身旁乘客被震醒,睡眼惺忪胡乱张望,似乎不记得自己坐在飞机上。
而他呢?他默默地清醒了一夜,和很多很多夜一样。
被震醒的中年男人打个哈欠,嘟哝着跟他搭讪:“帅哥,这是到了啊?”
云栾煜点头:“是,s市落地。”
他语气平缓,却带着千年不散的寒气,中年男人哈欠都咽了回去,讪讪靠回座位。
他领会错了,云栾煜没有瞧不起他,云栾煜很羡慕他。
跨洲际的长途飞行能睡觉,那是福气。
而云栾煜呢,他已经在飞机降落前40分钟,就梳洗,换上衬衣、西裤,又挺着后背,笔管条直地端坐着直到飞机降落,为了不把身上压出不该有的皱褶。
洗手间的镜子照出他疲惫的自己,那是一张轮廓清晰的脸,不仔细看,看不出鹰鼻鹞眼和一双薄唇的衬托下,他眼底积雪般的离愁别绪,
他周围的人都说:云总真帅。
经过这些年,他们已经不敢当着他面说,除了陌生人之外。
不熟悉云栾煜的客户,尊贵的vip,云栾煜对他们都周到,收起那张冰山一样的面孔,他很会应付场面,客套话不打草稿,笑容极具分寸。
殷勤谁不会呢。
他也会,十年以前,他的殷勤发自肺腑,真诚温暖,现在回想起来,能让他自己都感到热乎乎的。
他起身、拿行李,利落地下飞机。
接他的机坪摆渡车已经停稳,他跨上去,跟人家打招呼,从电脑包里掏出s市机场的内场工作证,夹在领口,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从一个国度到另一个国度。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从一个机场到另一个机场。
温度、空气、味道,都不一样。
云栾煜感受到的寒冷始终如一。
他需要工作,只要工作开始,他就可以暂时、不用记得云栾煜是谁。
s市机场接待他的区域总监还是赵小姐,女性,不到四十,是整个业内著名的女神。
他们合作很久,很熟悉,他知道她漂亮性感性情极好,活泼热情,对自己格外关照。
他跟她拥抱、寒暄,换工作装、穿反光衣、经过安检、进入监管仓库,开始对产品的保障设施和流程进行审计。
常规时间是三天,和他的团队一起。
云栾煜出现的时间刚好,他的团队从其他地方赶来加入他,他知道他们永远在一起,他知道他们热热闹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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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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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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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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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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