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清沂,只有他一个。
小徵给他讲述了江清沂当年的病历和这次骤然的复发,告诉他这两次发病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
简单来讲,江清沂上次的肺泡并发症通过手术是真正痊愈了的。
而这一次奇妙的各脏器渗血,才更像是真正的毛细血管扩张症的大爆发。
云栾煜认真地聆听了,末了还能总结说:“嗯,我明白,这和金医生告诉我的事情完全吻合,我都记住了。”
他汇报给小徵江清沂的口服药物、注射药物、检查明细、血象指标,那些对于曾经的医务工作者小徵都听上去复杂的拉丁字母和专有名词,云栾煜讲得耳熟能详,天经地义,就像超市里的青椒萝卜一样平淡平常。
小徵说:“云总,如果可以,你要把这些事跟其他医院的医生交流一下,大医院的比较好,相熟的医生更好。”
云栾煜点头:“嗯,我都找了,还有我父亲的关系认得的医生,你不是说,当年治好江清沂的医生是我父亲介绍的吗?我找到了,日子太久,他年纪大了,现在最得意的一个门生在国外工作,专项研究,我联系了,我在等答复。”
小徵终于动容,叫他说:“云总。”
云栾煜点头,闭上眼睛又睁开:“小徵,你知道我害怕什么吗,我害怕我找的这些人,江清沂也能找到。我害怕其实他也要听一遍我听过的这一切事儿,我一想到这个,我就、我、我就……”
他是个男人,习惯了寡言沉默,更显少表露感情。
小徵淡淡地一笑,替他说:“您就受不了,是不是?”
云栾煜要紧后槽牙,不说话。
小徵说:“没事的云总,这些事儿,我们赵园长不仅仅是听过一遍,他是经过一遍。”
“您要信任她,更要让自己放宽心。日子还长着呢,就算是为了清沂,您也得信任她。”
“她是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这辈子就没服过软、没认过输,您得配合,让她一直觉得,无论到了哪一步,她都能逗您笑,让您放心,都能守护您。”
云栾煜对她笑笑,柔声说:“谢谢你,小徵。”
他起身告辞,眼前一阵发花脚步踉跄。
小徵请他稍等,去拿了两块糖出来,放在他口袋里,又用手在上面拍了拍。
她说:“我们清沂小时候,就喜欢我往他口袋里放糖。”
在医院、江清沂一边托护士姐姐带云栾煜去看手伤、一边往人家口袋里塞糖的情景,和眼前的情景意外地重合了,云栾煜不由得张大了眼睛,忽然就笑了。
小徵说:“没错,你们两个啊,都爱装大人,我比我们清沂可要大好几岁呢,可是你们喜欢我叫你们清沂、云总;我称呼你们‘您’,你们俩呢?一口一个‘小徵’,称呼也是‘你’来‘你’去。”
云栾煜张口结舌,半晌说:“不是,不是的小徵、没,是江清沂教我的,说女孩子不喜欢别人尊称她们,叫名字比较好,显得年轻可爱,表示你喜欢她。”
小徵破天荒地翻了一个白眼:“傻瓜,你信她?”
她这么咸一句淡一句地扯着,送云栾煜到院子门口,又开导他:“云栾煜,别把自己绷得太紧,江清沂看见了更难受,你好好保重,什么时候需要我带赵咩咩去帮你打仗,就叫我。”
这是一个对云栾煜来水注定难眠的漫漫长夜,他回到曾经和江清沂一起住过的宿舍房间,忽然感觉寒冷入骨,s市的冬天,原来还没有过去。
他在书桌前坐下,想起自己情不自禁时给江清沂写过的情书。
然后他摸到钥匙,打开书桌抽屉,翻出江清沂忍痛割爱才还给他的、他爸爸留下的那封信。琇書網
他没有特别在意过这封信,他知道这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但是其实父亲留给他的东西还很多,比如他和赵茜一起生活过的房子、比如他制服上的肩章、比如他骁勇的体格、还有度过危难的勇气。
他此刻,忽然觉得这封信是有魔力的。
他把手放上去,抚摸那一块暗红色的斑驳,仿佛感受到一丝温度,让他回忆起小时候,爸爸在厨房里挥着菜刀剁辣椒,他觉得好奇就惦着脚尖扒着桌子眼巴巴地看。
爸爸用筷子扎了一点辣椒沫,逗他吃,他忙不迭地伸舌头舔了,然后就哇啦哇啦地哭得惊天动地。
茜姨抱着他,爸爸还笑得比他哭得更响,问他说:“还吃吗?以后还吃不吃辣椒?”
他那时候怎么说的?他说这辈子都不吃辣椒了。
他想到这个,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眼神温和,反倒是用拇指来回摩挲那张被江清沂视若财宝的信纸,虔诚地想:爸爸,你还能保佑江清沂吗?再一次,我知道你保佑了她一次,那么再一次吧,再一次好不好。
时间还早,他关上抽屉,努力再三,还是没想听江清沂的声音,终于还是拨了电话给他。
电话响了几声,他听见江清沂迷迷糊糊的声音:“嗯,栾煜呀?”
云栾煜万般抱歉:“清沂?清沂你睡了是不是?我太不好了,你赶快挂电话继续睡吧!”
江清沂在电话那边轻轻地笑起来:“干吗嘛,哪有这样的嗯?吵醒了别人又不说事儿,又打发人家回去。”
云栾煜无奈:“不是,我是想你,就想着这才九点,我就,”
江清沂说:“嗯!我最喜欢栾煜了!”
云栾煜给她逗笑了。
江清沂说:“我没事儿,你别担心我了啊,早点休息!”
她讲话的精神听着比平时好,大概真的是睡了好觉。
云栾煜说:“江清沂?”
江清沂说:“哎。”
云栾煜说:“你好好的,别操太多心,我刚才去看赵咩咩了,她好着呢,你要是想,我带她来看你。”
江清沂说:“成啊,等我好一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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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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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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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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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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