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了蓝白条子的住院制服，手腕上系了识别牌，身上裹着白色长款棉外套，看起来坦然又镇定。
云栾煜几次站起来又蹲下，握着她的手说：“不行，我还是不能走，我请长假算了江清沂，我不放心。”
江清沂看着他乐：“那失业了怎么办，我觉得吧，我下半辈子可能没法操劳了，可能得你养我。”
云栾煜今天给她剪了刘海，这使得江清沂苍白的面孔干干净净地袒露出来，瘦瘦得很好看，单纯可爱得仿佛一个大学生。
云栾煜想摸她的脸，当着护士姐姐的面忍了，终于只在她头发上揉了两把。
江清沂说：“好啦，去啦。”
云栾煜点头但是不动。
江清沂低头笑笑，神秘兮兮地问他：“金大医生是不是吓唬你了？他是不是说，我很快就会脑子糊涂，分不清人，记不住事儿，栾煜你放心，我就算把全天下都忘了，我也记得你！我也知道叫你栾煜！你放心吧。”
她看起来有淡淡的疲惫。
云栾煜说：“你自己说的，那我走了。”
江清沂笑着挥手打发他。
云栾煜走出去不远，江清沂又叫他：“栾煜！”
云栾煜回头冲她笑。
江清沂就说：“你好好工作，不要惦记我。”
云栾煜点头说好，看上去单薄了些许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夕阳的逆光里。
直到确定云栾煜真的走掉了，江清沂才闭上眼晴，俯下身去，缩起身体靠在轮椅扶手上，低声说：“护士小姐，麻烦你，我需要止疼。”
云栾煜下飞机的时候，s市的天已经黑了。
3月梅雨、4月梅雨，这里的初春，总在下着冰雨。
云栾煜把电话开机，第一件事是打给小徵：“小徵吗，你在哪里？好，我要见你。”
赵咩咩对云栾煜很熟悉了，对她来说，“云栾煜”是这个世界上可以代表江清沂出现的一种存在。
所以云栾煜来了她很亲近，主动爬到云栾煜大腿上躺下，意思是云栾煜得把她像小北鼻一样搂着摇晃。
云栾煜就笑着跟她头顶头，如她心意地把她紧紧抱着，笑话她：“怎么回事？我们赵咩咩不是坚强独立的新女性吗？这是跟谁学会撒娇了？跟江清沂吗？”
赵咩咩手里翻着一本画册，听见江清沂的名字忽然瞪大眼睛，焦虑地发出“嗯嗯”声。
她不是说“嗯！”所以不是肯定，云栾煜觉得她是在问问题，就柔声回答：“江清沂很好，她很好。”
赵咩咩出了口大气，眼神发直，陷入沉思。
小徵给云栾煜倒了茶来，放在他手边的桌上，告诉他：“咩咩和赵院长打过电话，那是他们俩个的秘密，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云栾煜想了想，问她：“小徵，你觉得，我可以带咩咩去见江清沂吗？”
小徵说：“清沂，情况怎么样？”
云栾煜说：“看着还好，有时候叫她听不见，问她什么就光笑，我有点担心她很快就忘事儿了，小徵，我没有经验，我想你告诉我。”
小徵还是一张冷脸，好像冰雕似的，无论对方讲话的时候有多激动，她都能维持着同一个平整的调子，不带语气地讲话。
“云总，我问过你，是不是无论我们清沂出什么事儿，你都不离不弃，一直守护她。现在想想，恐怕是我的话说坏了，像个不好的兆头，对不起啊。”
云栾煜摇头：“这怎么会跟你有关，而且小徵，我其实，一直都记着你问我的这个话，一开始我觉得这还用说吗？”
“两个人，不是比一个人好吗？开开心心的就过来了啊，后来江清沂带我走进你们的生活，去各种地方，去见我父亲的遗物。”
“我才反复地想起来你问我的话，我才在想：不离不弃，守护，这些事情，原来是这么复杂的，要做很多很多事，走很多很多路，才能明白自己做不做得到。”
他讲话的声音温柔，下意识地一下、一下拍着怀里的赵咩咩，看她的眼底装着低吟浅笑。
然后他抬起头，害羞似地抿嘴，把左手拿出来给小徵看了一眼，小徵几乎还没看明白他要展示什么，他就又迅速地把手搂紧赵咩咩去了。
好像，是个戒指。
小徵像看赵咩咩似的看看云栾煜，发现他耳朵尖还真红了。
云栾煜说：“然后，江清沂就给了我这个，当时我们在国外，很冷，跨年，还下了雪，她说，让我答应永远都不要离开她。”
“说了好几次，我其实有感应，后来想一想，那时候她身体就不好了，我太迟钝，又本能地拒绝往坏处想，她其实是希望我能把她留下。这是她的愿望，她想留住，让我帮她。”
他说话语声渐低，耳朵尖上的红淡淡地转到眼底。
小徵笑一笑，问他：“很难，是不是？”
云栾煜抬起头，淡淡地说：“我还不知道她生病的时候，我把守护这个事儿想得很复杂。”m.χＩùmЬ.ＣǒＭ
“好像它跟金钱、名誉、地位、距离、时间、兴趣、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关系。但是自从我照看她以来，小徵，我觉得这个事情一点都不复杂，我觉得这个事情很简单，我做的到，不离不弃，守护她，白头偕老。”
他平静如水地讲着对他来说太过长篇大论的情话，表达得清楚明白。小徵点点头，笑话他：“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云总这个啰嗦程度，就快要赶上我们清沂了。”
云栾煜好脾气地笑：“嗯，江清沂那个脾气，一天不说几车的口水话就难受，但是她现在身体不好，不能费神，所以换我说给她听，她看上去荤素不忌，其实听两句坏话就脸红，很好玩的。”
赵咩咩在他絮絮叨叨的语声里打了个哈欠，小徵把她轻手轻脚地接过去，带她睡了。
云栾煜一个人坐在灯下发呆，明天他必须去助理交代接下来的工作内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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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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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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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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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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