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是没有路的,踩下去满是柔软的湿泥和水草。
江清沂是队长,早一天已经跟云栾煜认过路线,走到水深泥浅的地方就站下来,一个一个地拉住同事的手,把他们平稳地送过坑道。
她穿及膝的胶皮鞋,里面套着很厚实的棉裤袜子。
身上的外套不算太厚,为了行动便捷。
同事如果行李太重,她会接过来,云栾煜如果看见就主动拿去,自己左右上下地披挂起来,不给江清沂增加负担。
他们经过一片开阔的湖水,湖水中央是大片枯黄的芦苇荡,生的极高,在北风里整片摇曳。
眺望芦苇的他们无法抵达对岸,却忽然看到遥远的芦苇那边,沿着漫长的湖岸,一整队生着漂亮犄角的麋鹿,正优哉游哉地迈着猫步,在正午温暖的阳光中散步。
对看鸟的人来说,这无异于是巨大的意外惊喜,他们的同事欢呼着朝岸边跑,举起专业装备的长枪短炮,拼了命地拍照。
江清沂把脚下打滑的队友拉起来,提醒他们注意安全,然后站定,仰头眺望蓝天。
和她上次看到的蓝天不一样了。
冬季的暖阳就算照下来,天幕还是有些灰白,南飞的雁排成一字,呼啸着从他头顶经过。
闭上眼睛,这里除了队友的欢呼之外,他能听见各种陌生的鸟鸣。
和她理解中的、想象中的鸟鸣都不一样。
睁开眼睛,她看见成群的麻雀,从某个地方“呼”一下惊起,好像一团雾似的散向天空。
然后她听见她的同事朝她嚷嚷:“这个芦苇荡里是有好多鸟吗?”
她就笑:“你们问云栾煜啊!”
然后云栾煜的声音就从她身后清浅地传来:“嗯,对的,芦苇荡适合产卵,你不知道么?我不是告诉过你?”
他好像是天生不会大声说话似的,只喜欢凑近江清沂耳语。
江清沂的耳朵给他吹得痒,又听见他的队员问:“那然后呢?这些芦苇死了呢?”
江清沂耸肩,回头对云栾煜说:“这个我真不知道。”
云栾煜的面孔在北风中显得干干的:“造纸,候鸟季一过,这些芦苇就全部被清理收割,用来造纸,腾空的地方就会生长新的芦苇,等待明年冬天。”
他仍然轻声慢语地讲话,声音也是干干的。
江清沂点头:“哇哦,造纸的话,不是很大污染。”
云栾煜用戴着厚手套的手摸她头发:“是,没有自生自灭,没有沧海桑田,人工干预了整个世界但是动物们很坚强,他们在奋力地适应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
江清沂说:“哪适应啊要是都能适应,就没有珍稀动物了,珍稀,那不就是越来越少了吗。”
云栾煜慢慢地点头:“就算只有一只,他也会按既定的线路,这样飞行。”
他们肩并肩地站在泥泞里,看见一只白鹭从芦苇荡中腾空而起。
江清沂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弯下腰,把双手撑在膝盖上。
云栾煜拍拍她:“累了?才半天,我们要看傍晚的群鸟降落呢,你可以吗?”
江清沂抬起头来冲他笑:“没有,我不累,我只是换个高度看看世界。”
云栾煜笑出声来:“是吗?那你这个高度看见什么了?”
江清沂忽然直起腰来咋呼:“云栾煜啊你看看看啊!”
云栾煜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看见一只白色短绒毛的小鸭子,扎式着翅膀摇晃着脑袋,立起一对细细的腿,扑棱棱棱地一路飞过小水沟,然后一屁股跌落在水洼里。
还是个宝宝啊。
江清沂就笑:“啊!哈哈哈!”
云栾煜抬起手,用手背蹭她的脸颊和下巴。
没有别人就好了,带什么天煞的电灯泡们。
以后都只要两个人出门。
哼。
“江清沂!江清沂!”
江清沂听见有人喊她,就把眼睛睁开。
她竟然睡着了!
眼睛睁大之后她发现人都散了,云栾煜已经收拾好了电脑和投影仪,正用手拍她的脸。
她懵嚓嚓地说:“哎呦那什么?”
云栾煜柔声说:“手套?功能饮料?我都替你发完了。”
江清沂用力眨眨眼睛,把脑袋送到云栾煜手里去蹭:“啊,你说你这么好,让我怎么舍得放手啊?”m.xiumb.com
云栾煜就顺着她的腻歪笑起来:“你放手干嘛,谁让你放手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江清沂从椅子上拉起来,搂着他说:“你累了,咱们回去休息。”
他们离开集合地点,往自己的住处去。
没有采光,他们走过的路很黑。
江清沂凑过去,搂住云栾煜脖子,偷偷告诉他说:“云栾煜!这会儿我们抱着他们也看不见!”
云栾煜笑:“嗯。”
江清沂说:“那咱们干点别的!他们也看不见!”
云栾煜笑意更深一点:“嗯。”
江清沂就用鼻子去蹭云栾煜侧脸:“你看!我蹭你脸了!”
云栾煜笑出声来:“是。”
江清沂傻乎乎地笑两声,柔声说:“我想吃面。”
云栾煜说:“好。”
江清沂说:“我想吃你做的那个。那个什么面。”
云栾煜顺着他的口吻说:“什么面?”
江清沂呆呆地重复:“什么什么面。”
云栾煜侧过头,用鼻尖顶了一下她的鼻尖,告诉他:“给你做。”
江清沂没想起来“什么面”,但是她记得那天云栾煜给她烤的馍。
那天是安宁的除夕,江清沂呼噜呼噜吞掉那碗牛肉面,就缠着云栾煜带她出去玩。
云栾煜跟她纠缠不过,只好开车出门,穿过空无一人的高速公路,长途奔袭,到高大阔朗也同样空无一人的街道瞎转悠。
除夕跟圣诞一样,哪儿哪儿都不开门,除了新年音乐会之外没有别的娱乐节目。
云栾煜开车带着江清沂,经过菩提林荫下大道,经过勃可登堡门,仰望美丽的女神像,又绕过国门大厦,绕过大教堂,自由教堂,看见无数巨大的十字架。
最后绕到那边墙,给江清沂看那些彩色的涂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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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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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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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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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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