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栾煜还没来及听懂这一切,原本站在他背后的妈妈把他往后一拉,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抬手给了赵阿姨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还是和平时一样,沉默,平静,并不争辩。
即便是一巴掌扇完,仍然气定神闲,抿着失去血色的嘴唇,淡淡地看着对面被打的人。
接下来的场面就非常混乱了,总之真的动起手来,云栾煜和后妈实在势单力薄。
倒不是说整条街的人都帮着泼妇打架,但是站脚助威看个热闹总是有的。
“我妈大概是长得太好看了,遭人妒忌吧,其实我也搞不懂,那条街的阿姨们都生龙活虎的,平时管家都好像老虎狮子那么凶,嚷起来整条弄堂都嗡嗡响回音,你说他们怎么那么害怕自己丈夫偷人呢?”
聊到当年事的时候,长大了的云栾煜是这样告诉江清沂的。
他们隔着电话,聊很多天就不尴尬了。云栾煜讲起这些显得轻松,并不像他们初识时那般,全身紧绷,口吻僵硬,仿佛一条走尸。
他说完,没听见江清沂回答:“喂?江清沂?江清沂你在听吗?”
江清沂在那头哼哼唧唧地说:“嗯,啊,听着呢。”
云栾煜乐了:“我说的事情太无聊了是吗?那我不说了,都过去了。”
江清沂气呼呼:“哼!我其实很理解!”
云栾煜一愣:“你理解什么?”
江清沂说:“理解赵阿姨啊!还有理解那些什么弄堂里的家庭主妇们!”
云栾煜气不打一处来:“江清沂!你嫌我无聊可以说,不许胡闹!”
江清沂再接再厉地胡闹:“才没有!我才没有胡闹!”
云栾煜叹气:“那你什么意思。”
江清沂讨好地说:“你看啊云栾煜,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其实每天都在生气,生气自己不跟你住在一起你知道吧?我每天只要一想到,你笑的样子,你生气的样子,你不笑不生气的样子,都被小雷和乔新看去了!还有那个让你过去面谈还死活不签合同的,我生气都要气死了!”
云栾煜白眼要翻到天上去:“江清沂!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江清沂说:“才没有呢!你想想,你长得都这么好看了!你是一男的对吧?那你说咱妈,咱妈得长得多好看啊,能不遭人妒忌吗。说实话,我要是咱爸哈,给我个天王老子都不干!就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不能让别人把我们家天仙给拐了去!”
还没等云栾煜把江清沂满口的“咱爸咱妈”跟自己理顺人物关系,江清沂又说:“但是!云栾煜你说咱爸为什么那么爱离家出走当英雄呢?对吧?保家卫国的!那还不就是因为对咱妈放一万个心吗!就是因为他知道咱妈心里就只有咱爸一个人!栾煜,我跟你保证,我对你的信任也是一样的,你作为一个公司负责人,你可不能辜负人民群众对你的信任啊!”
得,正反话都被她说完了,云栾煜每次提及往事,就萦绕心头的那些阴云,忽然就被她吹散了。
叹口气笑笑,云栾煜说:“江清沂,你真的是没有一句正经话,小徵说你是只皮猴儿,一点没说错。”
江清沂说:“正经话啊,正经话有啊!怕你听了讨厌,不爱听呗。”
云栾煜说:“呦!还有正经话呐!那你说来听听,我保证不讨厌。”
江清沂说:“正经话就是,栾煜,我恨不得十几年前就认识你,就在那条街上,我帮你打架。谁敢说你一个字儿的不是,老子揍得他满地找牙。”
云栾煜抬起头,望向窗外宁静的夜空,漫天星辰眨着眼睛,仿佛是江清沂调皮的笑意,一闪一闪的,又纯良,又滑狭,又温暖,又孩子气。
他于是对着电话说:“江清沂,你很讨厌。”Χiυmъ.cοΜ
江清沂笑得嘿嘿嘿:“你看,我都说了,你不爱听,你嫌我讨厌。”
后来云栾煜转了学。
离开了他一直生活的那条弄堂,搬进城市另一头的一处新盖的小区。
那个年代住小区还是件很豪华的事,据说是因为云栾煜爸爸听说了自己老婆受的气,破天荒去找了组织,请领导出面“特别照顾”家属,给他们安排到安全又安静的地方。
“那可能是我父亲这辈子,唯一一次为了私事去求领导。”云栾煜如是说。
“亲爱的栾煜:
你说,因为你们搬了新家,所以更加遭到原本邻居的妒忌,人心真荒唐。
他们明明是怀疑你没有父亲,所以觉得你的后妈对他们产生威胁,不是吗?现在证明了,你不仅有照顾你们的父亲,他还很厉害!很了不起!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满意?!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当然懂。
但是栾煜,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又有那么多人想不通呢。
从小到大,我掌握的求生第一大本领,就是要想通。
无论命运给你带来什么,你都要笑起来、走过去。
你看孩子们,哪个不是这么过的?随信给你附上赵东东和赵西西的照片,他们要走了。真的是很厉害,他们要去一个我都没去过的国家!
在那里学说话,读书,吃饭,长大。赵西西还是个鼻涕虫爱哭包,不知道他会不会一辈子这样,不说话,光哭。
赵东东把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他还是哭。
你说,将来收养他的父母会不会不喜欢他这样啊!他白跟了我了,一点儿没得到我的真传,我明明天天都冲他们乐啊!从来不凶他们。我这么一个臭脾气的人!我从来都不凶他们。
他们要走了。
我舍不得他们。
栾煜,我忽然明白写信的好了。谢谢你教会我写信。
你的江清沂”
江清沂小时候,长得不好看。
严格地说,她此刻也没觉得自己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大众点评都说她是个女模,小红甚至告诉她说,她就是裹着一条毯子出街都可以把她美一个跟头。
她一定是瞎了,江清沂心想,云栾煜那种才叫长得好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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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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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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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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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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