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饶是这么着,她不过是实在吵得头疼翻个身儿,丈夫就闷头开门出去了。
她吓坏了,跌跌撞撞地跟出去,就听见丈夫站在楼上人家的门口,客客气气地说:“您家里太吵了。我老婆睡不好。能不能麻烦清净一点儿?”
然后楼上传出那家女主人的声音:
“清净?哪儿清净?火葬场清净!您去嘛?!”
吃了闭门羹的男人回头,就看见自己病入膏肓的老婆,扶着楼梯扶手傻站着,浮肿的脸上瞪着一双惊慌失措的大眼睛。
云栾煜觉得,这整个故事里最神经病的部分,其实是乔新。
要不是他那一嗓子嚎得太吓人,云栾煜其实不会回头转身,错过了第一次制服歹徒的机会。
那么一个病恹恹的中年妇女,就算拼了全力给云栾煜一棒子,也伤不了他。
何况那棒子也不扎实,好像就是他们家的拖把。
他要是不躲,那歹徒就被翻面儿铐上了,那他就不会拿刀捅乔新了,那云栾煜就不用空手夺白刃了,那就不会光荣负伤停职反省还仿佛一个残废没法吃饭就快把自己饿死了。
云栾煜坐在自己的小宿舍里,面对窗外,垂着双手,叹了好几口气。
这样的时候想吃火锅,最好是红油九宫格。再不行牛肉粉丝,加很多辣椒。
他幻想了很多食物,最后发现用只用嘴就能吃到的只有牛奶。
俩手腕子夹住包装盒,用牙把吸管怼进去,嘬就行了。
他喝了两个,没饱,反倒是想上厕所。
这个艰巨的工程他不想形容,总之又叹了好几口气。
还好,停职不出门,也省得洗澡,不然叹出的二氧化碳都能让他中毒。
独居生活不好过啊,谁说独居是自由之神来着,狗屁倒灶,一定是没被砍过。
他瘪嘴,连最喜欢的信都不能写了,只能枯坐面对摊开的白纸,慢慢地体会那种掏心挖肝的疼。
他的两只手白天也疼,白刀子进去,旋转了之后红刀子出来,两个掌心的筋肉都外翻着,大夫费了好大劲才缝回去。
缝的时候他麻木了,从手指到肘关节都僵着,筋肉砰砰地跳,只感到一种火烫似的肿胀。到了晚上,他慢慢觉出来疼,那个疼一直流窜到肩膀,让他恨不能干脆把俩胳膊卸了。
云栾煜想,也许睡着了就不疼了,谁知道他一躺上床,那疼就仿佛生出了灵魂,咬他的骨头,啃他的神经,掐着他的心肝脾肺撒开欢儿地弥漫,好像谁拿着电钻钻他似的。
他一阵一阵身上发冷,脑门上的筋都跳起来老高。
睡不着。
开手机费劲,所以也不知道几点了。
天黑,死寂。
脸上背上都粘嗒嗒的难受,翻个身,衣服都贴在肉上,又凉又腻。
就在这个时候,他放在枕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一下,一下,一下,云栾煜惊喜地翻身坐起来,就看见屏幕上闪啊闪的来电显示:
江清沂。
他欢喜得不行,把手机从枕头底下拨拉出来,笨拙地用手指头去捅,捅出来输入开机密码的显示,再用失灵的手指头去按密码,一次输入错误,两次手滑,三次手机掉地上了。
手机停止震动,屏幕一亮,显示有一个未接来电。
云栾煜忽然就难过了。
很难过那种,好像小时候考试不及格,差一分,不敢回家。
他吸吸鼻子,再接再厉地用两只手把手机夹着捡起来,扔到床上。
就在这时,宿舍的固定电话响了。
是那种挂在墙上的固定电话,紧急呼叫也用它,楼下按门铃也用它,同事找他也用它,总之是非常老式的白色塑料挂机,万年不响一下的那种。
云栾煜用两只手腕子夹着滑溜溜的电话机,用力掂起脚跟掰它,掰下来的片刻它砰然滑落,长长的电线当啷出去,砸在门框上发出巨响。
但是巨响没有电话那头的人吼得响,是震天动地脾气暴躁的一声怒吼:
“云!栾!煜!”
云栾煜把电话好容易拾起来,就被电话那头的人吼得直闭眼:
“云栾煜!云栾煜!云栾煜你没事儿吗!你说话啊!”
云栾煜恨不得声音里都带着笑,只怪电话不能视频,看不见对方的脸:“江清沂。”
对面冷静了三秒,江清沂的声音逐渐平和:“云栾煜?你,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云栾煜笑眯眯:“我这不是接电话了嘛。”
江清沂又急:“不是!我是说手机!”
云栾煜柔声道:“接哪个不是一样吗,我刚才,嗯,在浴室,没听见手机响。”
江清沂说:“哦。”m.xiumb.com
他答应得呆呆的,有点违反常态。根据云栾煜对他的认识,江清沂的标准反应是该是问他是不是裸/体。
云栾煜就说:“先说好,我穿着衣服,你不许胡思乱想。”
江清沂说:“啊?啊!哈哈哈。”
她哈哈得蛮茫然,云栾煜觉得不对,就问他:“怎么了江清沂?出什么事了吗?”
江清沂倒是很坦白:“我今天从下午开始,眼皮一直跳,刚眯一下,给吓醒了,不知道梦见什么。”
云栾煜心下一片软:“以前我妈要是眼皮跳,就剪一小块白纸贴在眼皮上,说那叫‘白跳’,要不你试试。”
江清沂笑起来的声音,有一点惊魂未定的疲惫:“不用没事儿就好。你可别再出事儿了。”
云栾煜皱眉头:“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江清沂?你在哪儿呢?”
江清沂恢复镇定,慢慢告诉他说:“北京。我在北京,赵卷卷不太好,我其实……”
她停顿下来,不知道是想说“其实有心里准备”,还是想说“其实很难受”。
云栾煜等了一会儿,劝她:“你不是在北京了嘛,那就是带她看名医对不对?没办法吗?”
江清沂就很认真地跟他汇报:“不止北京!咱们分开之后,我先带她去了广州医附属,然后去了香港基督教联合,你知道我认识的那些人,平时开最贵的红酒,自然知道最好的医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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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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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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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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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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