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栾煜说:“看仔细点!”
江清沂一边乐,一边开门进去,打起手电筒往神龛左边照。
殿里面空间不大,他打着手电从下往上溜着边儿照,照见灰败的墙壁和椽柱。他一边照一边抱怨:“你看,哪有鬼对不对?这世界上就根本没有鬼就只有云栾煜一个胆小鬼。”
她说着,看完了左边,一回头,一张青白色的面孔圆睁着眼睛,赫然顶在他鼻尖上,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江清沂“妈呀”一声,一屁股摔在石头地上,立刻就发现自己被骗了。
因为用手电照着自己下巴的云栾煜眼睛弯成一条缝,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云栾煜乐不可支地喘着说:“江清沂,咱俩谁是胆小鬼?!”
江清沂扯着嗓子骂:“云栾煜!你个兔崽子!走路都没声音的吗!”
云栾煜收了笑,把手电打开又往下巴上照。
江清沂服了,跳起来扯住云栾煜:“祖宗!祖宗!您消停会儿成吗?我我跟你说这庙里很严肃的。你把我思维都打乱了。”
云栾煜傲慢地说:“你还有思维?”
江清沂给跪了:“是是是!我没有!我没有成不成?!但是我们家龙王有。他对我很重要。云栾煜,我想很正式的,介绍我们家龙王给你认识。”
江清沂认真点亮了神龛上的红蜡烛。
原来,她虽然是幼儿园的园长,教孩子们不信鬼神,却自己悄咪咪地当庙祝。
虽然午夜暗沉,云栾煜还是看得出,神龛虽然古旧得木头开裂,却非常干净,整整齐齐的,仿佛供养着什么人的真心。
江清沂点燃的红蜡烛也很新,是细细的、仿佛小时家里停电用的哪一种,朴素、但是真实。
那一团小小的火焰在风里摇摆,蓝盈盈,白花花,慢慢咬着牙直起腰来,不屈服地跳成一朵温暖的金黄色花火,昏暗但果敢地照亮了小小的龙王殿。
云栾煜这才看见,神龛前有给人跪拜的垫子,仿佛是缎面缝制,没有绣花,流着烛火在上面,看不出颜色。
看他空荡荡地站着,江清沂就跑上来,殷勤地扶着他,让他席地坐在垫子上。
云栾煜一边坐,一边不放心地问:“这不是给人跪的吗?坐着合适吗?”
江清沂小心地先让他坐好,然后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两条腿叉着伸出去,大喇喇地说:“怎么不合适!合适着那!我跟龙王那是谁跟谁。”
他脸上笑容不散,特认真地把云栾煜环在胳膊里,问他:“硬吗?屁股硌不硌?”
云栾煜一阵不好意思:“什么啊我又不是赵卷卷。”
江清沂的笑容凝固了三秒:“对哦。忘了。”
然后他跳起来,从神龛左边的香笼里捻了三柱长香,就着红烛点燃了,迎着龙王把它们顶在脑门上,低头许久,默不出声。
云栾煜静静地坐在地上仰头看他,看见幽暗的光线下江清沂严肃的脸。那是一种虔诚而认真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江清沂明明是一个嘻嘻哈哈的人,但云栾煜觉得,这个虔诚而认真的表情,才是他非常熟悉的、江清沂时时带着的表情。
那个真正的、不苟言笑的江清沂,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能与天地人神相对抗的戾气和不屈服。wWW.ΧìǔΜЬ.CǒΜ
这是他所不认知的江清沂,又仿佛才是他认识的江清沂。
江清沂刀削般的侧面在烛火的逆光里,冰冷中带着暖意,仿佛繁华落尽后心口的一点寒凉。
云栾煜的目光顺着他往上,就看见不知从几百几千年前就站在那里的龙王。
是个泥塑,胖乎乎的一点也不狰狞,穿着金黄橙红色的袍子,犄角粗粗短短的很可爱,还是一个大眼萌。
是江清沂的缘故吗。云栾煜总觉得,在他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欢喜、可爱了。
他弯下眼角笑笑,又觉得江清沂瘦瘦的背影很孤单,仿佛与这个可爱的世界,隔着一道结界。
但是江清沂祭拜的流程走完了,她把香端正地插好,回头问云栾煜:“不讨厌这味儿吧?讨厌的话咱就出去。”
云栾煜拍拍身边的垫子,伸手拉着江清沂,让他她下。
然后他问:“江清沂,你告诉我,你创造这么一个高高兴兴的世界,是送给谁的?”
他问得没头没脑,但是江清沂听懂了。他听懂的片刻目光温柔,甚至有一线异样的悲伤闪过,一个瞬间就消失了。
然后她扯起嘴角对云栾煜笑:“给我自己。云栾煜,我说过我不骗你,我对你就只说实话。我喜欢高高兴兴的世界。龙王也喜欢。赵卷卷也喜欢。所以我们都应该高高兴兴的。”
云栾煜皱眉头:“赵卷卷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江清沂说:“不太好。她前面几个哥哥姐姐都没活下来,她虽然看上了大夫,但是云栾煜,你信吗?我有时候觉得,命不是大夫给的。命是命给的。”
云栾煜不说话。
江清沂又继续道:“我的命就硬,但是赵卷卷她是不是八字太软。”
云栾煜忽然说:“改改。”
江清沂没听懂,云栾煜认真看着他,一字一句解释道:“人家都说,起名字可以改运,不如,我们找个人给她认真起个名字,赵卷卷会不会太随意了。”
他们在最冰冷的夜未央里对话,整个殿里一团墨黑,唯独那一点跳动的光芒散漫地涂抹在他们脸上。
龙王从高高的神殿上看着他们,看见烛火簇拥下的、得到神祗庇护的孩子。江清沂从云栾煜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无法抑制喉咙里的苦和眼神深处最欢喜的笑。
他不是个会表达温柔的人,从来不是,所以他就收拾了一下语气,抬头对着云栾煜笑:“云栾煜!你可不许搞封建迷信。这一套一套的不适合你,知道吗。”
云栾煜从江清沂含糊的目光里看到自己,抿起嘴来用一个大人的语气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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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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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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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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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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