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踪了这么多天,无时不刻不在想念着她,甚至才到了清远县的时候不顾一身的伤就跑去了昌和居里,只是为了见她一眼。
但她呢?见到了自己之后竟然是这般的隐忍?她在忍着些什么?她想将自己怎么样?
委屈的,不甘的,愤懑的,欣喜的……各种情绪齐刷刷地涌上心头,顾泊岸握紧了握手中的剑柄,阖了阖眼吐出一口恶气,有一个念头直直往他的脑海里蹿去:不如反身一剑杀了苏翎颜!
杀了她,就再没有什么人能折磨他的心。杀了她,就再不会有人来这般惹自己恼火!
强烈的臆念支撑下,他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连带着手里的那炳剑。
“泊岸。”苏翎颜不知道顾泊岸的心里经历了一番怎么样的惊涛骇浪,她垂了垂眸,重新调整了自己的语气,缓缓道:“你还小,无论现在做出来什么样的事,我都不会怪你,只要你肯跟我回去。”
“只要你肯回头,哪怕只是回一瞬间,我也能拉住你。”末了,苏翎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实在实在是词穷了。
顾泊岸要是再不开窍,那么她只能选择打晕了他抗走了。
回头?顾泊岸的心海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做错了什么?
手里的剑在方寸之间选择了放下,他感觉他要杀死的人,其实是自己!
不能让人顺意而为,不如己身随风西去,将那凡尘俗世的烦扰都摒弃身后。
那样,或许苏翎颜还会记得他的时间久一些。
苏翎颜不知道顾泊岸的脑袋里在片刻之间想着的已经是生生死死这等沉重的事,她伸出了手,打算强行把他的身体给掰过来。
“颜姑娘大架,未及主动迎接,是我失礼了。”然,就在苏翎颜的手即将碰到顾泊岸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她身后传了来:正是永真。
她和南越各个部族之间见面本就是机密,自然是万般小心,从县丞带了人到了驿站附近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当即遣散了秘密商谈的人。
原本只是怕万一有什么动乱惊扰到顾泊岸所以去见他一面说明,岂知一进去就发现顾泊岸不见了踪迹。
连襄碧都不敢冲撞永真,何况是剑门里那些个弟子?三言两语之下,永真就找了过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当初顾泊岸在昏迷之时嘴里呢喃着的是苏翎颜的名字,到了清远县之后,永真早就着人去查了查苏翎颜。
“你是谁?”苏翎颜收起来了隐忍,侧身眯了眯眼打量着永真。
有永真身后的侍者说出来了她的身份。
“原来是位公主啊。”苏翎颜不冷不热地颔了颔首,算是见礼,“我这个弟弟真是不让人省心,竟然惊动了南越的公主。给您添麻烦了。”
弟弟?
永真笑了笑,心底刹那间明白了:原来是她是顾泊岸爱而不得的人。
“颜姑娘说笑了。”永真越过她,径直走向了顾泊岸,拍了拍他的肩膀回身道:“这位是我府里的客卿,不是什么您的弟弟?”
顾泊岸心底在纠结要不要跟着苏翎颜回去,永真看得出来,所以她帮助顾泊岸做了决定。
“客卿?”苏翎颜挑了挑眉,双臂环胸,语气颇为戏谑:“不知您府里的这位客卿是何人?又与徐家的公子有和过节?”
说着,她目光瞟了一眼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徐箴言。意味很明显:要么顾泊岸让她带走,要么她就将徐箴言在这里的事给宣扬出去。
“哦?”永真也不是吃素的,正正对上了苏翎颜肃杀凌厉的眸光,问道:“那不知颜姑娘是应何人之邀约而来我驿站?莫不是接替了南巷之后,被那里的风气给带坏了?”
苏翎颜身上连着南巷,又是翻墙闯进来驿站的,这件事同样可大可小。
“即是客卿,为何不敢转过来让我一看?”苏翎颜此刻没工夫同她饶舌拼谁见不得光的事情多,她的重点是要带走顾泊岸
永真再次反驳:“我倒是不知道,风远朝清远县里有那一条律法规定我府上的客卿需要让您颜姑娘看一眼验明正身?”
“你给我闭嘴!”苏翎颜的火渐渐被勾了上来,她走得离顾泊岸更近了一些,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蹦出来:“你自己说,你是谁?”
顾泊岸错愕了一瞬,她这般的怒意相逼,竟然让他莫名生出来了一种愉悦感:这样是不是就证明了,他是喜欢她的?
他一面沉浸在这种幻觉里,一面又恍若真实地坐着反应:呵,她终于怒了么?但是他偏偏不能让她如意。
……顾泊岸你那脑回路是数九连环的吧?这样不行,那样也不成?
永真才不惧怕,再次强调:“我这个客卿不愿意见生人,颜姑娘多心了。”
“是吧?”说着,她还再次拍了拍顾泊岸的肩膀。
“是。”顾泊岸声音沙哑,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偏偏要气一气苏翎颜,要让她也难受难受。
但是他也没打算做得太过火。只要她再多逼一步,再多一步他就转身跟她回去,顾泊岸这样想着。
奈何苏翎颜今日的耐心实在是已经被耗光了,眼下又被他“竟然不肯承认,站在永真那一边”的最后一击给磨灭了个彻底。
“这是你自己说的。”苏翎颜咬了咬牙,当真不再逼问。
几步走到徐箴言的面前经他拖着就离去了。
“我……”顾泊岸终于转了身,他情急之下想要追出去。却被永真一把拦住了。
她干脆利落地夺了他手里的剑,一撇衣襟处渗出来的丝丝血迹,以及他控制不住发抖的左手。脸就阴了下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要立刻带着他回去上药。
“放开我!”顾泊岸脾气上来了也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低低喝了句想要甩开永真,奈何永真抓得太牢固,他没挣脱开,反倒是反力将自己给带得整个人身形微微一踉跄。
“放开你?”永真也板起来了脸,方才心疼顾泊岸她拉着的是他没受伤的右臂,现在被激怒了,她直接另一只手也拉起来了他的左臂,丝毫不顾他的疼痛,强迫着他看着自己,“放开你做什么?像条狗一样追出去?刚才是谁不承认认识她的?”
“别天真了,她根本不懂你,半分也不懂!”永真说着,像是被勾起来了什么往事,眸底泛着阴鸷:“你的那些弯弯绕绕是生来就带着的,注定陷在其中痛苦一生,就像湖底终年不见阳光的淤泥。而她坦荡光明,就算是肯为了你跳入湖中,也沉不到能触及到的你的深度。”m.χIùmЬ.CǒM
“你却还偏偏想往跟前凑?”永真冷笑了一生:“你以为你藏得住你那些龌龊的阴暗?等她察觉了真正的你,不会是心疼,只会觉得你很恶心!”
“住嘴!住嘴!”顾泊岸现在是彻底失控了,双眸红得像是泛了血,胡乱地挣扎着,像是想要掐死永真。
“哼。”永真不随着他闹,反手就将他推到在地,眼睁睁着他虫子一样的挣扎但就是爬不起来,静静听着他发疯了一般的嘶吼。
不多时候,她甩袖离去:等他闹腾够了,只要还没彻底断气,自然会有人帮他治伤。
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了门,永真反手就摔了桌子上的一盘瓷器。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心口处过往一道深深的疤被撕裂开了来,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厢,苏翎颜拖着徐箴言出又翻墙出了驿站,传了消息给县丞,才算是结束了驿站门前的对峙。
自然不能捅出去徐箴言是被驿站里的人劫走的。但至于怎么和徐夫子交代,那就是县丞的事了。
日头偏西,染粉了半天的天,将人的身影映得老长。约摸是白日里的日头不是很足的原因,那长长地身影拖在地上,看上去总觉得有些单薄,像是“缺斤少两”。
苏翎颜跟着去徐宅里看了看,顺道接苏山山回家。就要大考了,她每日的读书时间远没有苏山山长都觉得有些头疼,更别提在一定程度上还有心理负担的苏山山了。
所以她带着苏山山在清远县里转了转,给他买了一些零嘴儿和把玩的小东西,算是简单放松。
顾泊岸……回去昌和居的途中,一想起来这三个字,苏翎颜的头就更疼。
然而一回到昌和居中,她就更头疼了:南枯离板正着后背坐在院子里,鼻青脸肿,衣衫被撕扯得皱皱巴巴破破烂烂,一看就是被人暴揍了一顿。
苏翎颜:
“先去吃点东西。”她支走了苏山山。
“你那个什么师叔还是师伯来的又回来清理门户了?”
“不是。”南枯离低了低头。
“哦,那就好。”苏翎颜坐在了南枯离的对面,自顾自倒了一杯茶,今天奔波着,可是累坏她了,“我就说,要是你师叔或者师伯,怎么着你不得断一条胳膊断条腿什么的。”
南枯离的嘴角抽了抽。
苏翎颜喝了杯茶,缓歇的间隙问道:“二爷他们三个呢?”
“去南巷了。”
“南宫信元呢?”
“带着一些东西亲自去杨家赔罪了。”
哦,是应该去,怎么说杨夫人在南宫信元那里被囚禁了那么久。
苏翎颜点点头,未提及自己的烦心事,再问:“那你这又是什么情况?”
南枯离又低了低头,像是在纠结那些话能不能说。不过很快他还是决定说出来。
“我去见曦月,但杨老爷发觉了,被打了出来。”
“噗……”苏翎颜身体往前一倾,一口茶水喷出去好几丈远,被呛得直咳嗽。
她保持着自己喷出去茶水不怎么文雅的动作,注视了南枯离良久。
少侠,好样儿的!苏翎颜默默叹了句。
杨家的人要赶他,南枯离会还手才怪了。
“不过你怎么会突然去见杨曦月?”她恢复淡定,将茶杯归位,从衣袖间拉出来一方帕子擦了擦嘴角,“想通了?”
“嗯。”南枯离点了点头,“我想与她在一起。”
“哟。”苏翎颜挑了挑眉,“从前只听说过女人心海底针,难测得紧。你前几日不是还怎么都不肯答应曦月么?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了?”
“我倒是头一次见这般善变的男儿。”她轻笑着看向南枯离,状似不经心问道:“这次可是彻底想明白之后的话?”
南枯离就算再木讷,也察觉得出来苏翎颜话里的意味:要是他再敢反反复复伤了杨曦月的心,她头一个就不会轻绕他。
“嗯。”南枯离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这便好。”苏翎颜满意笑笑,嘱咐着南枯离去处理一番一身的狼狈,也决定再出面去找一趟杨老爷--这应该也是南枯离所期待的,不然他不会坐在院子里特地等着她回来。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要先做一件事。
苏翎颜随手转着茶杯,眼睛盯着某一处像是在走神儿:永真说那人不是顾泊岸就真的不是?切,她要是那么天真早不知道死了几百次了。
白天里是被气得急了,又有徐箴言掣肘,她只得先撤。
但到了现在:夜探驿站,貌似是个不错的主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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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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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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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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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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