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身其中太过危险,所以顾泊岸还没想好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苏翎颜。
他话说一半,又一次沉默了。
然而这次苏翎颜却开口了:“顾泊岸。”
她抬头盯着他,问道:“李首辅为何会愿意和你交谈?”
一般人多靠近赌坊都要被盘问好几句,风云梧的人打探消息都很困难,为何李首辅会愿意和他进行交谈?
顾泊岸哑然了,默不作声磨着后槽牙,紧紧抿着唇。
因为李首辅认出来了他的皇子!
“因为我与他说。”短暂的沉默之后,顾泊岸竟然破天荒的解释道:“我了解在他的地盘上铺货的姓杨的那边的动向。”
苏翎颜定定的看着他。
“还说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会一直和东殿纠缠。”顾泊岸接着补充道。
细细想想,这两句话连在一起,确实能构成一个理由。
一来,顾泊岸知晓杨老爷那边的动向,即使奈何不了东殿,时不时的去给他们制造一些不痛快也是不在话下的。
二来,他野兽心性,在那一日能安然退出赌坊,李首辅便不敢认为他是孑然一身的,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被这般的狠角色缠上绝对是件祸害无穷的头疼事。
既然除不尽,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招揽为己用。或者再退一步:哪怕不能完全招揽,也要先稳住,至少在一段关键的时间里不会有什么恶果。
这番说辞,放在许多人的跟前都是解释得通的。包括苏翎颜。
可这话是从顾泊岸的嘴里说出来的,就显得没那么简单了。
他,何曾因为什么事而解释过?而且还是这般详细的解释?
苏翎颜眯了眯眼:从他开始解释的那一刻起,就是在撒谎,只不过他圆谎的本事比较高强。
又或者,在他下一步的计划里,确实是有利用杨老爷那边做一些事情的打算。
苏翎颜猜对了。
李首辅的计划是用赌坊里的“利爪”清扫丰泰郡,而顾泊岸的计划,则是暗中操控着让杨老爷那边避开要害,反将东殿一军。
“你自己小心。”他不说,苏翎颜现在也不能硬问。
顾泊岸面不改色,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
顾流年急吼吼揪着大夫一路回到客栈里的时候,苏翎颜正好打开了房间里的门。
她极其客气地对所有人的道了谢。
跟着请李爷去杨老爷那边帮着他,拜托花无镜去往王都的时候顺带将苏三妹给带回去清远县交给老四安置。
她不想再等谢栗主动来找自己了,想过两日主动去找谢栗,南枯离陪着他。
“我没事。”交代完了这些,她朝着顾流年笑了笑。
这种态度,无疑是硬要将这件事给揭过去,用一些实事将所有人的或欣喜或激动的心绪给强行带过去。
李爷曾经就对苏翎颜照顾有加,如今更不会拂了她的意,也不会因为要和曾经的“本家”:王都李首辅对上而内疚。因为在他退隐之前,早就和那个李家划清了界限。
如今要站在对立面,也不过是各为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而花无镜,该赶去王都还是要赶紧去,安排一个人送苏三妹一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苏三妹自己却不愿意回去。
从说出来那件事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甚至不敢去多看苏翎颜一眼。
她说:她留在丰泰郡里还有自己的打算要做事。然就带着李爷给她的二百两银子就要走。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留在丰泰郡里是有什么事情要做。
只是一点很坚定:她现在不想回去清远县。
以前只当苏翎颜看上去那般风光,赚了那许多银子是李爷帮忙提点的原因。
方才在那屋子里的人都是苏三妹这辈子做梦也不会想过会有交集并且能有幸说上一两句话的人,但是很显然,他们都对苏翎颜很照顾。
好像有什么东西戳了戳她一直生活在的迷雾里,她看见了自己一届山野村姑和清远县名绅徐夫子之间的差别:绝对不是银子。
“等等。”苏翎颜唤住了她。
苏三妹内心忐忑,以为她要夺自己的银子,又不敢反抗,只好再次避开了苏翎颜的目光。
然而苏翎颜只是从空间里随手拎了一把匕首递给了她,好像是孔泰安,也就是二爷让铁匠做了送给她的那把。
她说:“不愿意和我住在同一家客栈里也没什么,让南枯离带着你去找另外一家。这个带着,保护好自己。”
苏三妹先是愣了愣,然后深深的懊悔和暖意同时涌上了心头,手足无措之下,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那自己长这一把年纪从来没碰过的东西给接过来的。
不管怎么说,苏三妹当年是救了她一命的。
然后花无镜留下来了更多的风云梧里的人给苏翎颜,临走前又附耳说了句:“二爷约的那些白珍江的人应该快到了,现在她身边有风云梧的人在,若有需要,尽可放心的调用他们。”
那白珍江的三郡,和风云梧之间,果然不仅是隔江相望这么简单的联系!
顾泊岸、花无镜、李爷、南枯离和苏三妹都相继离开了,
顾流年仍揪着大夫在等着,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尴尬的存在:南宫彻。
他收到风云梧花庄主的传信之后几乎是脚踩风火轮赶来的,然而来了之后就只顾得上说了两句话。
更窝囊的是:在众人都走的时候他就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将自己陷入到了现在这般境地。
走?未免显得灰溜溜。
可怎么说事情都还没明朗,这苏翎颜他在清远县里的时候见过,有几分印象,关于家里以前丢了个妹妹这事儿他小时候倒是听他爹说起来过那一耳朵,时隔多年,竟然真的有这番幸运被再找到?
不走吧?现在貌似人家姑娘不大乐意多说这件事儿。
于是他只能把目光投向了承琰君。
顾流年倒是巴不得他赶紧走呢,遂道:“听闻南宫兄这两日在揪丰泰郡内的大小不作为冗臣,不知可否借着您这把官威,帮颜儿将铺货的范围放得更大一些?”
南宫彻愣了三秒,点了快半分钟的头,然后给顾流年留下了一记“我会去找你的”的眼神,同手同脚地走了。
紧跟着,顾流年就一把将苏翎颜打横抱起,大跨步进了房间把她放在床上,挥了挥手让大夫进来。
除了脚扭了一下,苏翎颜身上还有一些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淤青。
毕竟是男女有别,大夫留下来了药之后就走了,顾流年素来自认为是风流的,然而这一刻还是怯了。
“我去找个人来帮你。”他面红耳赤地起了身。
苏翎颜拉住了他:“你怨我么?我刚才是不是做错了?”
顾流年低头想了想,又重新坐回了她身边,轻声道:“你还小。我对你从来不会有怨,是心疼。不管你现在没想好还是没想明白,不愿意想我们就不想了。但记着,这不是件能以对错来衡量,不要怪自己。”
“你就不想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么?”
这个问题在拉着大夫回来的途中顾流年就想过:她不想认也不能去强行让她承认,只要她开心快乐就可以了。他有心在这一次丰泰郡里的事尘埃落定之后,就将自己的一切都告诉她。
然后顾流年就笑了笑:“怎么,你的打算竟然不是和我成亲么?”
苏翎颜成功被他逗笑了。
她双手捧起来了顾流年的脸:“即使将来跟着你浪迹天涯,我也认了。”
顾流年搂住了他的腰:“我可舍不得让你风餐露宿。
说着,他拿起来了手边的药,勉强使自己维持着一本正经,坏笑道:“你自己上还是我帮你?”
苏翎颜的脸刷得一下就红了,一把接过那药:“我饿了。想吃肉羹。”
“嗯,很快。”顾流年起身,在她额间温柔落下安抚一吻。
他一走,苏翎颜就放下了自手中的药进了空间里疗伤。
小八已经被她收进了空间里,此时此龟正四脚朝天地抱着那块玉,满足而惬意。
苏翎颜身上的痛楚都消退了之后,走过去蹲在地上一把从小八的四肢爪子里拿过那块玉,顺带一个反手将小八这个没良心的给掀翻在了一旁:找玉就找玉,临走之前就不能说一声么?
那玉倒确实是好东西,只不过苏翎颜总是有一种感觉:这玉里是缺了什么的。
小八的神识是在这时传进来她的脑海里的:“这玉里面原本是养着一只蛊虫的。”
东殿李家,西殿南宫家当年得到了那块玉里面都是有蛊虫的。
苏翎颜抬眉:“那现在呢?”
小八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被我吃了。”
苏翎颜冷笑,随手从身边拿了一枚宝石戒指就朝着小八扔过去:“好歹是个千年的王八,有点出息成不?一条破虫子都吃,天底下还有你不吃的么?”
小八急忙解释:“我是千年,那蛊虫可没活过千年。我吃的时候它就已经是一条死虫子了。”
至于天底下还有什么是它不吃的。
小八用它那还没鸽子蛋大的脑袋想了想后,竟然缓慢地停到了苏翎颜方才朝着它扔去的那枚宝石戒指那里,然年后一口吞了下去。
苏翎颜:“……”
这只不识好歹的龟,抓它炖汤她都嫌弃个头小,那宝石戒指可比它值钱!
竟然敢一口吞了,它也不怕撑死它自己!
她想分分钟弄死这只小王八。
然而只在三秒钟之后,苏翎颜彻头彻尾,完完全全的愣在了原地。
她都要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从小八的嘴里,吐出来了一堆和刚才那个一模一样的宝石戒指!
苏翎颜:“……!”
她走了过去,蹲下拿起来了一枚戒指,确定了那是真货后,险些是没把小八给当场解剖了:“八爷,你是什么时候有这项技能的?”
小八茫然的指了指苏翎颜手里的那块玉。
得,颜姑娘从前信奉的唯物主义观彻底坍塌了。xǐυmь.℃òm
“吃吃吃,多吃点儿!”她笑了笑,立刻把小八扔到了花无镜送给她的那箱从谢栗那里讹来的宝物里,中气十足:“吃,能吃多少吃多少!”
穿越过来这么长的时间了,从没像今天这么痛快过!
这八爷,活生生的一个聚宝盆啊!
顾流年端着肉羹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苏翎颜脸上溢着笑,藏都藏不住的那种。
“怎么了?”他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了。
“没,没事。”苏翎颜接过肉羹,心情大好呼哧呼哧就给解决了。
顾流年更摸不着头脑了。
苏翎颜:“我想过两日去谢宅。丰泰郡这边时间拉得够长了,差不多该准备收网了。”
顾流年点头,只要她高兴,怎么着都行。
“正好他在谢宅那边也安排得差不多了,一并去将那间密室给处理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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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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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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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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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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