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赫没想到弄玉竟然还有胆量来见他,眼睛中闪烁着精光,炯炯有神:“没想到上次我劫走你,你竟然又回来了,倒是好胆色!”
弄玉并不在意,他充满算计的目光,微笑道:
“是左贤王自己说的,倘若我有了困难,可以来找你。现在我的确是有了困难,我的儿子被人劫走了,我想请你帮我找一找。”
莫赫没想到弄玉会开门见山,一点也不跟他兜圈子,略为诧异,但很快他惊诧的神色变成了讽刺:
“你和赵无伤的儿子丢了,该去找赵无伤才是!怎么来找我呢?这么一看,倒觉得,你们母子跟孤儿寡母一样可怜!”
他言语之中暗暗讽刺赵无伤对弄玉母子不闻不问。
弄玉听了并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道:“大丈夫立世,自然是以大业为重,更何况,这些琐碎的家庭小事,我也能做到,还是不要麻烦我家夫君了吧?”
莫赫冷笑着继续说道:“那你怎么不去问燕儿?”
弄玉笑得别有深意,一双眼睛直直地望进莫赫的眼睛里:“大王明知道的,何必说这种话呢?”
弄玉早就猜到了劫走星河的正是燕夫人,这是莫赫没有想到的,现在看到弄玉的反应,才明白了这个道理,不禁对她灵巧通透的心思有几分赞赏。
莫赫看着弄玉,忽然转移了话题,像是在感慨:“怪不得赵无伤宁可跟绛妤退婚也要娶你。你这女子,的确有些过人之处。这份聪明只怕不输燕儿。”
“那大王会帮我吗?”弄玉听莫赫的口气似乎有些松动,趁热打铁,追问道。
“右贤王的儿子何人敢怠慢?你儿子现在无事!”莫赫眼睛盯着弄玉,缓缓说出了弄玉想要知道的消息。
弄玉知道,莫赫知道星河的下落,只是因为燕夫人的关系,他不会告诉自己真相。
现在他能对自己透露这一点消息已经很不容易了,他说了星河无事,那星河肯定是没事的。
想到这里,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虽然知道星河就算落在燕夫人手中,凭借星河的血缘,燕夫人也不会真的伤害他,可到底不如莫赫亲口告诉她,来得更让人安心。
但是还不够。
她要的不仅仅是星河安然无恙的消息,她要星河安全回到她身边。只要能让他安然回来,她什么都愿意去做,什么委屈都可以忍受。
弄玉把自己所有真实的情绪都藏起来,故意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再看莫赫时,眼中已经有了盈盈的泪花:“星河没事就好。可我心里到底不踏实,想见他一面,不知道大王能不能帮我?”
莫赫看到弄玉这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那张在阳光下,细腻白皙的脸,皮肤光滑通透,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没有一丝的瑕疵,啧啧感慨道:
“这张脸真美!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脸上满是刀痕,那时候那张脸可真是不敢让人多看一眼,谁知道,那么厉害的刀伤竟然治好了?”
弄玉知道要想知道星河的下落,必须得离间莫赫和燕夫人,而眼下正是她离间他们的大好时机。
于是她强忍不适,故意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在竭力对他微笑,可眼中的泪水却越积越厚,一双黑亮的眸子中,流光闪烁,晃动不定。
莫赫看到她明明对自己的动作很是反感,可为了孩子却委曲求全,心中忽然生出一种罪恶感,似乎自己的轻佻是对她的亵渎,捏着她下巴的手,也有些尴尬地放开了。
“大王。”有个婢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莫赫身边,对他恭敬地说道,“阏氏醒了,要您过去呢!”
莫赫听说燕夫人醒了,有了逃离的借口,急忙离开了弄玉去看燕夫人。
燕夫人此刻歪在床榻上,看着莫赫神色匆匆地走进来,心中便犯了疑,只是不好直接问他。
两人正说着话,谁知道弄玉后脚也掀开帘幕走进来,她的眼圈还是红的,脸上有泪痕未干,虽然她勉强强颜欢笑,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哭过的。
燕夫人想到莫赫刚才的神态,又看看弄玉现在的反应,对莫赫和弄玉的关系,终究还是起疑了。
不得不说,女人的嫉妒心是最可怕的东西,聪明如燕夫人,不管心中有多少韬略本事,一旦看到比自己年轻的弄玉跟莫赫有些首尾,哪怕理智告诉她,这也许是弄玉故意设置的圈套,可一看到莫赫瞧着弄玉委屈流泪,心中似乎有愧的模样,她就控制不住嫉妒。
恨不得撕破郭弄玉的脸,问问她为什么会如此不知廉耻?
正好此时莫赫接到通知,说汉兵卷土重来,十几万人来袭!
鞮侯单于身上还有伤,无法亲自领兵抵挡,身为单于的长子,莫赫自然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替代父亲,领兵抵抗汉人的反击。
原来大汉的皇帝上次对匈奴用兵,一共派出两支队伍,一支由李广利带领,却被赵无伤大败,杀了汉兵两万多人;一支由李陵率领,被匈奴举国围歼,几乎全军覆没。
皇帝接连接到这两支队伍兵败的消息,勃然大怒!
他没有想到跟匈奴交战多年,在匈奴国力损耗如此严重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接连挫败大汉的精锐部队,他立即下令组织兵力反击,一共派出了四支军队,四面出击,包括给李广利分配了六万骑兵、七万步兵,另外其他三位将军也率领一万到三万士兵不等。
莫赫接到消息,自然第一时间就打发人去通知草原上各个部落的君长、首领,要他们迅速集结兵力,向左贤王的王庭靠拢;同时安排人送燕夫人和小王子回到单于王庭。
弄玉觉得这是离间他们二人的大好机会,自然不肯放过,因此在莫赫派人要送燕夫人离开时,弄玉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她当着燕夫人的面,请求莫赫将她带在身边,她要跟莫赫一起去左贤王的王庭。
不等莫赫反驳,她便开口阐明了自己跟着莫赫的原因:“我在大汉的时候跟李广利打过交道,他的脾气秉性,我了解的一清二楚。你把我带在身边,我可以帮你出谋划策,也许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打败李广利这十三万汉兵!”
莫赫听了弄玉的话,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而是沉吟不语。
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算计,看来上次跟大汉的战争,是把大汉的天子惹急眼了,这才调集了近二十万汉兵开赴匈奴,与匈奴作战。ωωω.χΙυΜЬ.Cǒm
想到上一次李陵率领的那五千步兵的拼死抵抗,如果这次再遇到这样的队伍,只怕他们匈奴国是要灭亡了,而有郭弄玉在他身边,别的不说,只要她了解李广利,对他的带兵风格有几分熟悉,那其实匈奴人还是多了几分胜算的。
因此将她带在身边,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燕夫人见弄玉说要跟在莫赫身边,而莫赫似乎有赞成之意,心中那股嫉妒之火越来越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强压怒火,拉着弄玉的手,关切地说道:
“你跟着他去战场做什么呢?战场上刀箭无眼,万一要是你受点伤,我可怎么向阿鸿交代呢?你还是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罢,等到了单于王庭,我送你去阿鸿那里。”
弄玉知道,现在她已经彻底惹恼了燕夫人,这一次,她必须得跟着莫赫走,否则落在燕夫人手里,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弄玉笑道:“无碍的,现在汉兵重兵来袭,匈奴情势岌岌可危,我身为匈奴的公主,自然也是要为大单于和左贤王分忧的。只是不知道这次大汉出兵的都是些什么人?”
莫赫听弄玉问,便接话道:“我接到消息说,这次大汉一共派了四队人马,第一队是李广利,有骑兵六万、步兵七万;第二队由强弩都尉路博德率领一万步兵;第三队是由游击将军韩说统帅三万步兵;第四队是公孙敖,带领一万骑兵和三万步兵。”
除了李广利以外,剩下的这三个人在大汉的时候,弄玉或多或少都跟他们打过照面,至于他们的性格秉性,她从方天河那里也多少了解了一点。
韩说并非能征善战的将才,他的升迁多少跟自己的兄长韩嫣有关。据说韩嫣是个美少年,从小跟皇帝一起长大,耳鬓厮磨,非常亲密,一来二去,有些不堪的闲话就传到了皇太后的耳朵里,说皇帝与韩嫣有些不齿之事,皇太后听闻勃然大怒,下令处死了韩嫣。
皇帝因为韩嫣的死,郁郁寡欢了许久,虽然明知道韩嫣的弟弟韩说难成大器,但皇帝顾念旧情,还是让韩说做了统兵的将军。
而路博德和公孙敖倒是跟随卫青和霍去病出征多年的老将了,但这两个人都与李陵不和。
据说当时李陵率兵去匈奴时,皇帝并非没有派人去接应他,皇帝派了路博德去接应,只是路博德并并没有去接应李陵,而是眼睁睁看着李陵兵败被俘;
而公孙敖与李陵家族的梁子更是在多年前就结下了。李陵的祖父李广就是因为卫青把立功的机会给了公孙敖,他心中不忿,才自杀的。所以说公孙敖是李氏和卫氏交恶的根本。
弄玉不明白皇帝这次为何会派他两人前来,难道是巧合吗?
不过她并没有把这些疑惑说出来,而是根据方天河对这几位汉将的评价,以及赵无伤对她说的很多情况,对莫赫说了。
莫赫果然对弄玉的答案非常感兴趣,继续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也一并告诉我吧?”
弄玉自然不会真正帮他去对付汉兵,她只是利用莫赫带她离开燕夫人而已,因此并没有把所有的实情都告诉他,故意卖关子,要求莫赫带她同去。
莫赫一想,带着弄玉前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坏处,毕竟汉军此时带了近二十万的兵力,一招不慎,匈奴可就完了,因此便同意了弄玉的请求。
谁知道燕夫人听说莫赫要带弄玉一起去,便再也忍不住了,对着莫赫发起无名火来。
莫赫虽然疼爱燕夫人,但是这一战不仅关系到匈奴的国运,也关系到未来他是否能顺利继承王位,因此对于燕夫人的抱怨指责,并不放在心上,最后将燕夫人拐上了床,才让她住了口。
弄玉站在营帐外,听着营帐之中交欢的一对男女发出的呻吟喘息之声,想到他们两人的后母与继子的身份,一阵反胃,悄悄走开了。
此刻天色已晚,整个营地里的人有忙着做晚饭的,有安营扎寨,准备过夜的,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弄玉走到一个营帐背后,看到地上蹲着一个小小的人儿,他正拿着一根木棍在地上画着什么。
弄玉站着看了半日,才看清楚,他原来正在写《诗经》里的句子,而更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小童写的是《诗经》中赞颂母亲的诗歌:
凯风自南,吹彼棘心。
棘心夭夭,母氏劬劳。
可是他的母亲现在却在帐子里,与他的兄长在做着苟且之事。
弄玉看得有些心酸,忍不住出声招呼道:“鹏儿,天黑了伤眼,别再写了。”
小童听见弄玉叫他,抬起头来,叫道:“舅母。”
弄玉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发现他的小手冻得冰凉,便将他的手紧紧握住,拉着他到火堆旁去烤火。
小童见弄玉的眼圈红红的,便小心翼翼地问道:“舅母,你怎么哭了?你是想弟弟了吗?”
弄玉勉强朝他笑道:“舅母没哭,是想弟弟了。”
小童反手握住弄玉的手,安慰道:“舅母别哭,小弟弟可乖了。上次我趁母亲不注意,偷偷去抱他,他还叫我哥哥呢!”
弄玉听了他的话,几乎连心跳都停住了,急忙拉住他,追问道:“你见过弟弟吗?什么时候见的,在哪里?”
小童认真想了一下,回答道:
“嗯,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刚到这里的时候,是阿兰姨抱着小弟弟来的。小弟弟可漂亮了,一双大眼睛就像是黑溜溜的葡萄一样,转啊转啊,还对我笑。
我想抱抱他,但是母亲不让,说我会摔坏小弟弟。但是我还是跟小弟弟玩了一会儿,我拉着他的手,给他唱了歌,他咯咯笑起来了……”
弄玉听着小童说起见到星河的模样,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你知道弟弟去哪儿吗?”
小童摇了摇头。
弄玉原本也没指望他能知道,看他摇头,也就作罢了,将他搂在怀里,心中酸楚。
小童乖巧地趴在弄玉怀里,忽然想起什么来,说道:“舅母,我想起来了,阿兰姨抱着小弟弟和一些人是往那边走了!”说着他挣扎着从弄玉怀里出来,指着一个方向。
弄玉看清楚他指的方向,正是东方,那是通往莫赫左贤王王庭的方向,结合着左贤王说起星河时的语气表情,弄玉忽然明白了,星河不在燕夫人这里,他是被带到左贤王的王庭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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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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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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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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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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