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伤的视线越过众人,直直地看向倚坐在床上的弄玉,素日那种幽深淡然从他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眼中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流露出来的那种极度强烈的情绪就像是盛夏里碗大的冰雹打在身上。
他的身体更是因此紧紧绷着,似乎随时随地都会像猛兽一样,扑上去将对手撕裂成碎片。
大殿上的所有人都被他这股可怕的气场吓住了,人人敛息屏气,恨不得化成阴影人逃出去,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发出一点声响。
他朝着床榻走过来,细君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袁婌更是瘫坐在地上,冷汗把头发都浸透了。
弄玉这才看清楚,他的脸颊上多了几道血痕,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他走到弄玉身边,一句话都没有说,打横就把弄玉抱起来朝门外走去。
“赵无伤,我——”弄玉刚要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再让我听你提细君两个字,我就杀了她!”他的声音狠毒决绝,他不是在吓唬弄玉,他是认真的。
弄玉不敢再说话,窝在他怀里,任凭他将她抱走。
赵无伤抱着她一路往外走去,迎头撞上了追上来的阿七等人,便吩咐道:“去把巫医找来!”
巫医一来,弄玉小产的事情必然是瞒不住的,看现在赵无伤这气势,倘若让他知道了,他可能真的会杀人的。
“阿七,你回来!”弄玉强忍着疼痛,去叫阿七。
阿七听见弄玉叫他,便停住了脚步,等着她说话。m.xiumb.com
“我不习惯吃巫医的药,你去帮我把细君宫里的医者叫来吧。”
弄玉知道,现在她这模样,如果说自己没病没伤,赵无伤自然不会相信,到时候僵持起来,她极力想要隐藏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阿七听了弄玉的话,看看赵无伤,见赵无伤没有任何表示,便有些为难地看着弄玉。
弄玉赌气道:“就算你叫巫医来,我也不吃他的药!”
阿七急忙圆场道:“好好好,让六哥先带你回去,我去给你找汉医来瞧伤。”说着便径自去了。
赵无伤把她抱回住所,将她安置在床上,自始至终都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弄玉知道他在生气,伸手拉住他的衣襟:“阿鸿,你陪陪我。”
赵无伤想要扯开她的手,但一摸到弄玉冰凉的手指,手上的力道登时松了,手也垂了下来。
弄玉趁机拉住他的手,将他扯回床边,说道:“我知道这次是我的错。我早就该听你的话,从细君那里搬出来的。是我太优柔寡断,这才出了这样的事,还——”
想到无辜夭折的孩子,弄玉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
如果她早早狠下心,从细君那里搬出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他们的孩子也不会惨死。
“你知道我在那些汉人的尸体堆里找你是种什么感觉吗?我查看了每一个被杀死的汉人,每看到一个,就庆幸不是你,却又担心下一个是你。我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会让我恐惧,可真到了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脆弱。我甚至控制不了自己。
如果你真的死在那里,我会血洗这里,让所有人为你陪葬。”赵无伤终于转过头来,他原本眼中那种强烈的情绪,此时就像是剥离的岩层,露出了心中最真实的情绪——恐惧。
曾经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却没有想到竟然不堪一击。
“我逃出来了。你教过我在马背上逃跑的本事,你说过,只要上了马背,那就是我的天下了,没有人能抓住我的。”弄玉安慰道,同时庆幸当时赵无伤对她严苛的训练。
“我让人把鹃儿叫来,有很多地方阿七不方便去,让鹃儿跟着你。”
两人正说着话,阿七把给细君诊脉的太医叫来了,因为早就得了弄玉的威吓,那太医也不敢对赵无伤吐露真相,只说弄玉是惊惧过度引发的痛疾,调理几日就好了。
弄玉看到赵无伤脸上的伤,就想要让太医一起帮忙看看,同时问赵无伤道:“你脸上怎么有伤?”
赵无伤没有说话,阿七替他回答道:“去找你的时候,我们在荆棘丛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六哥非要自己去看,就被划伤了。”
想起刚才赵无伤对她说的那些话,弄玉看着赵无伤,心疼不已。
送走太医,弄玉让赵无伤陪她躺一会儿,赵无伤为了找她,这三天来没有合眼过,也确实累了,便搂着弄玉躺下,慢慢就睡着了。弄玉看着他熟睡,脸颊上还带着伤痕,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如果他们的孩子还在,赵无伤知道了会有多欢喜呢?
可现在她却不敢让他知道,他们有过这个孩子。
一直以来,她总以为跟赵无伤在一起,是背叛了细君,所以她想尽力去弥补细君,想减轻心里的罪恶感,为此甚至冷落了赵无伤。
赵无伤虽然口中有怨言,可他明白她的心思,一次次纵容她的自以为是。
她只当陪在细君身边,就会减轻心中的愧疚,却没有想到细君竟然经受袁婌的挑唆,也来算计她。
如果她这次真的被害死了,最痛苦的不会是细君,而是一边嘲讽她的做法,却又一边支持她的赵无伤。
她竟然为了细君去伤害赵无伤,甚至害死了自己的孩子,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怎么还能看不清楚,到底哪个人对她才最重要?
她真的是愚蠢至极!
第二天一早,细君就过来看她,给她带来各种调理身子的药材。
弄玉知道她来的目的,就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赵无伤。
细君见赵无伤离开,心里明白赵无伤不会放心她跟弄玉待在一起,一定会很快就回来的,她要抓紧时间把要办的事办完,因此也就不再跟弄玉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袁婌?”
“你不该来和亲的。你性子太弱,又没有算计,手底下还没有称心如意的帮手,西域的形势错综复杂,你根本就应付不来。”
细君低头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我觉得袁婌就很好。”
“我也以为她不错!”弄玉见细君此时此刻还想给袁婌求情,心里对她的最后一点感情也掐断了,“想必你不知她的底细,我来给你讲讲清楚。当年李广利想要送舞女进宫,帮助李夫人固宠,他们府上选定了两个人,一个是已经去世的方天河,还有一个就是袁婌。”
“你是怎么知道袁婌这层身世的?”细君问道。
“你说巧不巧,这次来大宛出使的汉使中,有一个是李广利府上的乐师,跟方天河和袁婌都是老相识,我是听他说起来的。”
弄玉继续说道:“论起舞艺,袁婌天赋极高,方天河却连最基本的翘袖折腰之舞都跳不好;论起姿色,方天河更是比袁婌差远了,可最后李夫人却选中了看上去样样都不如袁婌的方天河,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因为方天河聪明机敏,颇有谋略。”细君回道。
弄玉摇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袁婌输给方天河的是眼界。她也是有谋略的,只是眼皮子太浅了,做事只考虑眼前,从来不会往长远看。倘若她老老实实帮着你拉拢乌孙也就罢了,可她的志向原不在此,她一心想要回到大汉去,为此就什么都不顾了。”
“你想,她明知道我出事,赵无伤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她却还是孤注一掷,希望大宛人能在杀死汉使时也杀掉我。只要我一死,她就可以把所有的罪责推到你身上,就算是赵无伤真的怪罪下来,他最恨的只有你,要想报仇第一个要找的也是你,不是她袁婌。
而你又是军须靡爱的人,那时候,军须靡必然会与赵无伤反目,不管最后赵无伤会不会杀掉军须靡,乌孙和匈奴的仇恨因为此事又加深了。
只要袁婌顺利回到大汉,她至少立了两个功劳:在皇帝那里,她破坏了乌孙和匈奴的关系,使得乌孙跟匈奴的关系彻底破裂;在皇后那里,她除掉了我。就凭着这两件功劳,我看就算是给她封赏个爵位,也是有可能的,大汉曾经有过封赏女子爵位的先例,说不定她还会名流千古。
至于你,这位和亲公主的死活,根本不重要。你活着,就继续履行你的使命;你死了,大汉自然还会派另一位公主来和亲。谁还在意你呢!”
细君听了弄玉这话,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一双黑白的分明的眼睛里只剩下恐惧:“袁婌不会这样做!她在我身边尽心尽力服侍,她不会这样算计我。”
弄玉想起自己待她一片真心,却因为赵无伤被她算计;而袁婌如此算计她,在她眼里却变成了尽心尽力辅佐她的人,也不再与她争辩,嗤笑一声:“你说她不会算计你,那她就不会算计你吧。”
“我说她眼界浅就在这里,倘若她安安稳稳在乌孙扎根,没准真能做出一番事业,就连我,一开始都被她的才干蒙骗了。却没想到也是不堪一击。”弄玉看了一眼细君,心中生出一种苍凉的感慨。
她们少年相识,当时都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那时候的细君,说话细声细气,柔柔的,软软的,看着她总有种让人想要保护的冲动,因此尽管弄玉比细君年纪还小,却一直都是挡在她面前的那个。
弄玉后来虽然离开了鲁国,可心里却一直惦记着细君,甚至想撮合她跟二哥,这样她们就可以在一起。
韩城是她在义无反顾的年纪爱过的恋人,细君则是她在义无反顾的年纪最在意的朋友。只是后来,她们都长大了,逐渐产生了龃龉、嫌隙,分离是不可避免了。
“细君,我最后一次给你忠告了,你既然已经嫁到乌孙,要想在乌孙活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安安稳稳做军须靡的妻子,不要再整天折磨自己,也折磨爱你的人了。”
细君见弄玉决绝果断的神色,知道她这是要跟自己断交了,心中悲愤交加:“我做不到!”
“你自己不放过自己,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袁婌我是不会放过她的,你回去吧。”弄玉说着便翻身躺下,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细君看着弄玉的背影,全身都在颤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弄玉走到这一步。
以前她们那么要好,她们无话不说,她们的衣服鞋袜可以相互借穿,她们是亲密无间的姊妹,怎么现在全都变了呢?
细君不知道在弄玉的房间里站了多久,最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袁婌正焦急地等着她,见她回来,急忙迎上去问道:“公主,她怎么说?”
“她跟我恩断义绝了。”细君想到弄玉说的那番话,心中悲戚不已,可是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那我呢?”袁婌见细君神思恍惚,想到自己的未来忧心如焚,忍不住问道。
细君看了她一眼,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木讷地说道:“她说她不会放过你的。”
她这话虽然说什么语气,可停在袁婌耳中却像是被炸雷劈中,她颤抖着双手抓住细君的胳膊,强迫细君看着她,说道:“你要救我。”
“救你?”细君笑得有些缥缈,“怎么救?她连我都不要了,谁来救救我?”
“是你把她迷晕了,交给那些汉使的,不是我!”袁婌见细君这样,忙着给她分析利弊,“我们现在是坐在一条船上!你必须得帮我,否则赵无伤知道我们害死他的孩子,我们都得——啊!”
她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尖叫。
细君茫然地看着袁婌,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赵无伤已经单手扼住袁婌的脖子,将她抵在了墙上。
他的眼睛里的仇恨痛苦就像是箭簇一样射在人身上,脸上的表情狰狞扭曲,说不出来的可怕恐怖。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赵无伤对袁婌喝道,“谁的孩子?”
袁婌见到赵无伤这吓人的模样,双腿早就软了,连挣扎都忘记了,任凭赵无伤扼着她的脖子,脸色涨得紫红。
“赵无伤,你放开她,我来告诉你。”细君看着袁婌那副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表情,心中蓦然涌现出一个念头,就这样死在赵无伤手里,似乎也是不错的,“弄玉有了你的孩子,可是她在被人追杀的时候小产了。她不敢告诉你,怕你知道了,会杀了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赵无伤摔开袁婌,猛然将她推到了墙上,但却并没有像对袁婌那样对她,他笑得残忍无情,一字一句对细君说道:“我的孩子死了,军须靡的孩子凭什么活着?”
袁婌被摔在了地上,一得自由,缓了缓,即刻就大声呼救起来,保护细君的卫兵们听见呼声,全都呼啦啦冲进了细君的院子里,可等他们看见赵无伤制住细君,又全都被吓住了,谁也不敢上前来解救。
赵无伤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些卫兵,目光如刀,众人都是一凛,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袁婌见状,急忙喊道:“快去叫郭夫人!”
有人急忙答应着要去,只听赵无伤喝道:“我看你们谁敢去!”白光一闪,一柄飞刀插进了那名要去送信的人的后背,刀从后心插入,那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枉费她对你一片真心,全都错付了!”赵无伤看着细君,“你和袁婌合起伙来谋害她,她却还替你隐瞒。她待你这么好,我怎么可能放过你?就算是为了我那夭折的孩儿,我也不会放过你!”
“不,这不是我们的过错!我们都不知道郭夫人有孕了!”袁婌一手抚着胸给自己顺气,一边对赵无伤喊道。
赵无伤眯着眼看着她,忽然放开了细君,一步步朝她走过来,袁婌依然坐在地上,见他的表情阴沉可怖,瑟缩着往后退,却被赵无伤一脚踩住了吓软的双腿,再也动弹不得。
“我听见弄玉和细君的谈话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是你陷害弄玉,怂恿刘细君把她送回大汉,想要借大宛人的手除掉她。你这计策真是巧妙。”
“不,这不是我的主意。是公主对我说,你心里另有其人,郭夫人在你心里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我这才——”袁婌想要解释她为什么敢算计弄玉的原因,可是看到赵无伤的眼神,心虚起来,就再也不敢说了。
“那天刘细君骗我说弄玉自己回大汉了,那套说辞振振有理,原来是你帮着她设计出来的。”赵无伤放开她,陡然转身,从身边一个卫兵手中夺过一把尖刀。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右都尉驺持的女人!”袁婌见赵无伤越来越近,心里越来越害怕,尖声叫起来,“你杀了我就不怕驺持反叛匈奴吗?就算是为了拉拢乌孙,你也不能杀我!”
“我行走西域这些年,”赵无伤走到她身边,冷冷地说道,“还从来没有被一个乌孙国的右都尉辖制过——”他的话音未落,手里的刀已经挥出。
袁婌还来不及反应,那刀就已经插进了她的胸口,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赵无伤,根本就没有想到赵无伤如此心狠手辣、毫不顾忌,她原本以为驺持是她最后一道护身符,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不甘心。
她的身子朝后仰倒,不甘和不敢相信永恒地定格在了她的眼睛里,死不瞑目。
此刻赵无伤又转头看向了细君:“该你了。”
早就有人把这里的变故告诉了军须靡,军须靡带人赶到,正好见到了这一幕。
右都尉第一个发现了袁婌的尸身,痛哭失声,像是疯了一样朝赵无伤扑过来,喝道:“你杀了阿婌!我要给她报仇!”
他在悲痛欲绝之下,全然没有招式可言,只是胡踢乱打,几下就被赵无伤制服了,赵无伤出手狠辣,一刀便卸掉了驺持的一条手臂,将他一脚踢到了墙上,驺持口吐鲜血,身子倒在了地上。
军须靡把细君抱在怀里,看着赵无伤越走越近,心里也越来越恐惧。
现在的赵无伤残忍无情,就像是一头毫无人性、凶残至极的野兽,根本没有办法与他讲理。
“你就是个疯子!”
“疯子?”赵无伤听了军须靡的话,忽然笑起来,“等你一会儿看着你的孩子死在你面前,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不疯!我要你跟我一样,尝一尝这丧子之痛的滋味!”
说着他像拎小鸡一样把细君从军须靡的怀里拖出来,一直拖到右都尉的身旁。
军须靡想要上来抢救细君,却被赵无伤一脚踢开了。
那些戒备的卫兵想要上前来抢救,赵无伤厉声呵斥道:“谁要敢乱动,驺持就是他的下场!”
他把驺持和细君放在一起,对军须靡笑道:“我给你一个救你孩子的机会。现在我要杀掉其中一个,至于杀谁,让你来选。一个是辅佐你即位的心腹,与你情同父子;另一个是你深爱的女人,还怀着你的孩子,你到底选哪一个?”
“求你放过他们,你有什么怨恨冲我来!”军须靡被赵无伤的举动吓坏了,他知道赵无伤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但他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熟谙人性中最丑恶的部分,并用这种看着别人痛苦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痛苦。
这两个人,他都不能舍弃,一个情同父子,一个挚爱一生,不管失去哪一个,他的后半生都会痛不欲生,将在悔恨中度过。
“很难选是吗?那我来帮你。”赵无伤看着军须靡痛苦纠结的表情,嗤笑一声,就要动手。
“赵无伤,不要。”一个虚弱的声音忽然在人群中响起,阿七扶着弄玉出现了。
赵无伤看了弄玉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赵无伤,你不要这样。”弄玉挣扎着走过来,想要阻止他。
赵无伤看着弄玉,说道:
“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如果不是今天撞见,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曾经还有过这样一个孩子。
这么重要的事,你瞒着我,竟然是为了保护害过你的人。呵!不管是我,还是那个夭折的孩子,我们在你心里也不过如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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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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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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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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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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