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贤王句犁湖是当今单于的叔父,跟上一任单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当初他们的父亲在世时,就让句犁湖掌管西域,他在西域苦心经营多年,收服众多小国,功不可没。后来父亲见他能力出众,便力排众议,把这个儿子提升到右贤王的位子,到如今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赵无伤在马上把右贤王的身世背景解释给弄玉听,弄玉问道:“那你怎么认他做了义父?”
“他膝下无子,机缘巧合下,便认下了我。”赵无伤回道,却见弄玉正瞅着他微笑,笑容带点暧昧,自己忍不住也笑着承认了,“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右贤王不会无缘无故认他为子,当然是他用了手段的。如果放在以前,他必然认为弄玉是在嘲笑他,可两人自从承诺彼此信任之后,他觉得把自己的那些算计告诉弄玉,也不值什么,因此便坦然了。
“那你怎么没有趁机改了匈奴的姓氏,干脆做了右贤王的儿子,以后好子承父业?”弄玉问道。
“你把我也想得太无耻了,我虽然想借义父的权势,可也没到那一步,有些底线是不能碰的。”赵无伤叹了口气,他在弄玉心里就如此不堪吗?
弄玉也后悔说错了话,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右贤王身为匈奴的王室贵族,应该不缺女人吧?怎么会没有儿子呢?”
“之前有过一个。右贤王虽然有几房妻妾,但膝下都无所出,只有最宠爱的一个小妾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从小捧在手里,养成了骄纵跋扈、不可一世的性格。后来霍去病与匈奴交战,英名远播,在匈奴也是威名赫赫。这位义兄跟霍去病同样的年纪,也是血气方刚,自然不服气,便带领一支兵马想要跟霍去病一较高下。”
弄玉听见赵无伤提起霍去病,心里一动。她总觉得自己对这位英年早逝的大英雄有着某种莫名的感情,也许是因为他在名声在大汉流传太广了,大家提起他都带着敬仰和惋惜的语气,让弄玉也不自觉受到了影响。
也许是因为她曾经听卫伉说过,自己的母亲跟他还有过一段感情纠葛,因此听见霍去病的名字,尤其是在这塞外,竟然生出了几分亲切之感。
现在听赵无伤说起霍去病的一些往事,她便来了兴致,追问道:“后来怎么样呢?”
“后来?”赵无伤见她的眼睛因为兴奋闪烁着光芒,简直像星星一样耀眼,不禁微微失神,“后来他被霍去病射杀了。义父想要给他报仇,反而折损了许多的兵马,连自己也被霍去病所伤。”
“霍去病真是厉害!”听到霍去病一连击败右贤王的进攻,弄玉心中更是敬佩他的英勇,连心里的忌讳也忘记了,兴致盎然地说道,“以前韩城给我讲过很多他的事——”
话一出口,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这话不妥,便讪讪地住了口,不再说话。
赵无伤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警告道:“你在我跟前可以夸赞霍去病,但以后还是谨言慎行才好。毕竟霍去病是匈奴人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这样称赞他,很容易招惹杀身之祸,尤其是在我义父右贤王跟前。”
“好。”弄玉知道他也是一片好心,便答应了,心里明白他听到自己提韩城,却故意装出毫不介意的模样,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对不住,我一时说的兴起,忘了避讳。以后我都不会再提了。”
“不要紧。”赵无伤淡淡地笑道,“以前在长安,我见过你跟韩城要好的模样。我知道,一时半会儿,让你彻底放下也是办不到。”
弄玉见赵无伤为自己开脱,心中一阵感动,再说话时连声音都有些发颤了:“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我心里有一道坎儿,总是过不去。我们遇上得太晚了。如果能早一些遇见,在我遇上他之前,也许我会喜欢你,就像以前喜欢他那样,喜欢你……”
“弄玉。”赵无伤看着她,似乎也像女巫一样,想从她脸上的面相之中看出未来的出路,他的声音听着依然低沉,那些迷茫纷乱的痛苦都被他素日的冷漠遮掩起来了。
也许是他的演技太高,或者她的眼睛从来都不在他身上,以至于从来都没有发现,他也有着无法言说却不能排遣的痛苦:“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倘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没有办法接受我。三年之后,我是放你离开呢?还是用强逼迫你留在我身边?”
弄玉也被赵无伤这番话问住了。她以为赵无伤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他会一直用这种姿态强迫她留在他身边,一直到她完完全全接受他。所以她也从来都没有考虑到,他也是一个血肉之躯的普通人,会失望,也会受伤。
“我不知道。”
赵无伤看到她垂头不语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了,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试着迈过你心里的那道坎儿,接纳我,回应我。我不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是跟你共度一生的人。我是你,你就是我,我们两个人是一起的。”
弄玉这些天对两人的感情也是迷茫的,不知道以后是跟他分手回大汉,还是一直留在他身边。
不可否认的是,她在听到索玛说她跟赵无伤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时,她是动了心的。这些天以来,赵无伤的学识、才华、性格、甚至做事的行为方式,都让她仰慕敬佩。而他对她的好,用血替她养凤葵草,两次冒险去敦煌寻她,桩桩件件,她全都记在了心里。
可是她不敢承认自己动了心。她害怕自己再次受伤。
她却忘记了,赵无伤长久以来对她的默默付出,却换来她五次三番的躲避,他也会受伤,会心累。
就像今天赵无伤说的这样:这份感情是需要她来回应的。两个人的关系也是需要两个人去经营的。她这样一昧逃避,让赵无伤一个人苦苦维系,就算是最后真的走在一起,赵无伤一个人要走很远的路,承受许多的委屈痛苦。
“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逃避了。”弄玉这些天以来,第一次有正视这段感情的勇气,“可是倘若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放手的。”终于把她从缩身的壳里引出来了,赵无伤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她肯迈出第一步,以后的路就好说了,“此次去见我义父——”
弄玉这才明白赵无伤今天跟她谈话的目的,他现在是匈奴的日逐王,娶妻必定要受众人瞩目。她的身世平平无奇,还是一个汉女,跟赵无伤的未婚妻,草原上最漂亮的公主比起来,简直就是萤火与明月争辉。
赵无伤要想跟她在一起,真的要克服许多困难,倘若这时候她还逃避、拒绝赵无伤,让他受到内外夹击,只怕再坚强的人也会撑不下吧?
“你放心。”弄玉不再逃避,看着赵无伤,郑重地说道。
哪怕现在对他还没到痴情不悔的地步,她心中也清楚,就算三年之期后,她和赵无伤也不可能彻底断开。而且她也想把楼兰的日子一直过下去,这样的生活平静无波,却充实幸福。
赵无伤听了她的承诺,眼神炽热,猝不及防伸出手来,弄玉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子一轻,自己已经被他抓住了,随后便离开了马背,跌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原本两人骑马并辔而行,没想到赵无伤突然发难,把弄玉扯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弄玉惊魂未定,又羞又气,伸手就去打赵无伤:“你放开我!”
赵无伤抱着弄玉,浓情蜜意的眼睛一直望进弄玉黑白分明、澄澈如水的双眼里,笑着调侃道:“我都训练你这么久了,怎么还能在马背上轻而易举被人擒住?看来不惩罚你,你是不长记性的。”
“是你无——”弄玉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无伤吻住了。
与第一次的粗暴不同,这一次他虽然动作强势,却细致缠绵。
弄玉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别的男人亲吻,他的气息是陌生,感觉也是陌生的,完完全全是不一样的感觉,陌生到让她有些抗拒。
但赵无伤却极有耐心,微一用力,撬开她紧紧闭紧的牙齿,如同来势凶猛的洪水转瞬间便侵占了她的领地。
气息一下子就乱了,所有的挣扎抗拒全在不知不觉间冰消瓦解,她原本想要推开他的手恰好落在他的胸口,纵然隔着衣衫,她还是摸到了一片滚烫,他的心跳就在她的手心里,一下一下,沉稳有力。这让她原本惶恐无依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有一片冰凉的雪花落到她额头,她极力睁大眼睛,视野里除了与她亲吻的男人,还有白茫茫的一片天空,零星有雪花在飞舞。
她想起当初在长安的时候,也曾经下过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那时候赵无伤和细君在茅亭中赏雪饮酒,细君抚琴,赵无伤吹竽。那竽声悲凉,好像茫茫雪地里,只有一个人孤独地跋涉着。
赵无伤那时候便是孤独的吧?可是却没有人懂得他的孤独。
过去发生的很多的不相干的小事,就像是这些零星的雪花,在她的脑海中闪过。
漫天飞舞的大雪、红彤彤的羊角灯笼、醇香四溢的酒香、凄凉悲怆的竽声,还有他那句“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的感慨。
他貌似无意的那句感慨,当时的她并没有听懂,现在的她听懂了,却全都是心疼。
“啊!”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他在她的唇上咬了一下,弄玉吃痛叫出声来。
随后赵无伤温暖的手掌覆在了她冰凉的额头上,捂住了她的眼睛。她眼前一片黑暗,风雪看不见了,恐惧不安消失了,此时此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男人,只有他炽热滚烫的吻。
弄玉用力回抱住赵无伤,尝试着回应他。
她用这种方式向他表明自己的态度。
既然她也动了心,那就索性大大方方承认吧。就算两个人走到最后没有结果,也不会再像跟韩城决裂一样痛苦。她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再去爱上一个人吗?
就像索玛说的,她不能再让赵无伤一个人走,她会陪着他一起。
赵无伤这一生,实在太苦了,虽然他从来都不说。他们两个人都遭受过太多的苦楚,更要相互搀扶。她会尝试着爱上他,给他温暖,就像他给她的那样。
感觉到弄玉的回应,赵无伤的吻更加热情,一直吻到弄玉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光了,软绵绵地瘫在他的怀里,他这才放开她。
弄玉头晕目眩,恢复意识后的第一句话便是:“有人看呢。”
赵无伤因为弄玉的反应心情大好,笑着安慰道:“他们不敢。”说着他又在弄玉的脸上印下了一个吻。
“细君也喜欢你。倘若她知道我跟你的事,必然会伤了她的心。”弄玉想到细君对他也是一片痴情,而现在他们两个人却走在了一起,她该如何向细君解释?
“我一直把细君当成妹妹,在大汉之时,我就对她讲明白了。”赵无伤见她患得患失起来,心里觉得好笑,“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你就别再拿出来给自己找不痛快了。况且如今细君都已经嫁到乌孙去了,就算知道又如何?”
弄玉叹了口气,低声说:“我过意不去,总觉得亏欠了她。”琇書蛧
“你呀,有这功夫,倒不如想想如何讨我义父的欢心。”赵无伤抱紧了她。
雪花纷纷扬扬下大了,在茫茫雪原上,远远看见了一座遗世独立的城堡,那是右贤王的城堡到了。
弄玉看着那座建筑庄严的城池,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扭头去问赵无伤:“右贤王百年之后,谁来接他的位子?”
“自然是由单于来安排,大概会安排他的亲信子侄吧?”赵无伤回道,“反正不会是我这个异姓人。”
弄玉仰着头看他:“真正的赵无伤可不这样想。”
赵无伤扶起她的头,让她重新坐好,问道:“那我该怎么想?”
“这样好的机会,自然要抓住才是。怎么能让它白白失掉呢?更何况,以前我们得罪过三王子,现在有右贤王护着你,他自然不敢动你。难保以后他不发难,倒不如趁早把出路想好。”弄玉回道。
赵无伤笑得更厉害了,揶揄道:“人还没有嫁过来呢,倒开始算计右贤王妃的位子了。你算计的倒是不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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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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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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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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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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