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为了躲避追杀,他应该隐姓埋名才是,就算敦煌是韩城的地盘,保不住会有人告发郭羽在敦煌的消息,那时候不但郭羽危险了,就连韩城自己也逃脱不了干系。
郭羽说,他跟韩城商议过了,放出消息说自己在敦煌,是为了找她。
只要弄玉还活着,只要她知道郭羽在敦煌,那她一定会来敦煌找他的,至于是被游侠追杀,还是被朝廷围捕,他们全不在乎了。
弄玉这才明白为何鹃儿派出去的人这么轻易就打听到了郭羽的消息,这是二哥故意散出的风声啊。
让弄玉担忧的是,既然她的人能找到二哥,那别的人自然也能找到他,敦煌现在并非久留之地,就是为了躲避追杀,他们也该早早离开才是。
韩城却不同意他们走,一来,敦煌的士卒们对他十分忠心,倘若有游侠的人来刺杀,有他在,必然能保护他们的安全;二来,就算朝廷知道了追查下来,等到派出官吏前来调查,郭羽兄妹可以出关,到西域去暂避,只要抓不到郭羽,朝廷也不能治韩城包庇之罪。
他们休养生息,以图东山再起,留在敦煌是最好的选择。
郭羽接受了韩城的建议,果然就在敦煌留了下来。
弄玉虽然不情愿留下,但心里也知道,韩城说得没错,目前来说留在敦煌是最好的选择,便同意了郭羽的意见,在敦煌住了下来。
那一夜韩城跟弄玉谈话之后,两人之间的误会消融了大半,但隔阂依旧还在,不论如何,两人都回不到从前了。
韩城知道弄玉忌讳什么,便一直克制自己的感情,不再提两人过去的关系,两人平日相处就像是普通朋友。只是每天不管他回来多晚,都会到弄玉居住的院子里站一站,有时候被弄玉看见,他便装作路过,从容地离开。
弄玉把心思又转到了读书上,每天都躲在屋子里孜孜不倦地研读诗书,连郭羽看了都惊讶不已,取笑道:“当初父亲为了让你读书,也不知道敲断了多少根鞭子,硬是没有改掉你这不爱读书的坏习惯。怎么现在倒转了性子呢?”
弄玉还没开口,阿璟倒先说话了:“自然是书中说的那些话,讲到小玉心里去了。“
弄玉轻斥道:”别胡说!“
阿璟并不在意弄玉的呵斥,依然笑得得意:”你还是做兄长的呢,妹妹的心事竟然一直都不懂,还好意思取笑。”
郭羽被她说得莫名其妙:“玉儿有什么心事?”
阿璟见郭羽问她,故意摸着腮,笑眯眯地伸出手来说道:“想要从我这里买消息,先交一百钱!”
郭羽眉头一皱,还没有说话,阿璟便又打断了他:“怎么着?不想付钱?难道你妹妹的心事连一百钱都不值?”
阿璟最近以各种名义大肆敛钱,韩城不在家,弄玉无所求,郭羽自然成了她搜刮的好对象,现在见她不但又趁机勒索,还被她倒打一耙,说他不关心妹妹,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这贪财的毛病就不能改改?”
阿璟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我这是凭自己的本事赚钱。贪财有什么错?你别以为消息不值钱,当日曼轻馆,除了歌舞,最赚钱的就是贩卖各种消息了。我现在的心愿就是在敦煌开最大的伎馆,赚最多的钱!”
弄玉不想听他俩拌嘴,便走出门去,沿着走廊往后院自己的房中去。
秋日的午后,阳光依然灼热耀眼,把整座院子都照得明亮,风却是凉的,不像夏天的风那样灼热,简直要把人融化了。一阵风吹过,卷起无数金黄色的银杏落叶,纷纷从她身边飞过,仿佛一只只翩跹起舞的蝴蝶。
大概二哥又被阿璟坑骗了,得了钱的阿璟因为兴奋,声音更大了,顺着清凉的秋风,送到弄玉的耳朵里:
“我为什么说书上的话,说到小玉心里去了呢?那一天我去找小玉做针线,一进屋就见她坐在书案后出神,简直就跟泥塑木雕一样。我想着,看什么书,能把人都看傻了?我就悄悄走到她背后,想看看她读的什么书……”
“我不识字?郭羽,我告诉你,老娘当年可是曼轻馆的头号舞伎!你以为我们这些当舞伎的跳跳舞就行了?那是那些一般舞伎,不是老娘!老娘为了爬到第一这位子,半夜三更就起来读书识字!”
“你说我有风尘气?老娘读书不是为了跟你们这些墨客骚人吟风弄月的,我是为了能看懂账本!再说了,再出尘的气质能有什么用?不一样是男人的玩物吗?”
“呀,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偏了?都是你,说这些浑话,气死老娘了。咱们接着说,小玉坐在那里怔怔出神,她跟前放的竹简上写着四句话,我记不清楚了,大意就是‘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路之远,何日能来’之类的话。我在想,小玉莫不是在想什么人吧?你说这人是不是韩城?”
弄玉听阿璟说这话,猛然顿住了脚步!
弄玉没有料到粗粗识得几个字的阿璟,四句诗记错了一半,诗的意思却全读明白了。
阿璟说的这几句话是《雄雉》里的句子,原句是: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
这是一首妻子思念在远方服役的丈夫的诗,弄玉读到这首诗,根据苏复教她的方法推测这首诗写作年代和诗中丈夫服役的地点,不想就看住了。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阿璟会把这个消息“卖给”二哥。
她想辩驳,可现在回去,反而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可倘若不回去,二哥会怎么想呢?他会不会以为自己当真依然牵挂着韩城?
现在二哥跟韩城惺惺相惜,他虽然嘴上说不管弄玉和韩城怎么样,他都会支持弄玉。但弄玉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希望韩城跟她能和好的。
弄玉站在那里左右为难,站了片刻,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继续读书,一直读到掌灯时分。因为下午听见阿璟和二哥说的那些话,弄玉有些尴尬,便告诉来请她吃饭的人,自己看了一天的书有些头疼,已经歇下,晚饭就不吃了。
阿璟亲自来请她,见弄玉果然已经睡下,便给她留了罐米汤,一小盘蟹油煨笋片,一小盘酸梅腌蔓菁叶,另外几枚青皮黄瓤、汁甘味美的橘子,让她在房中用餐。
弄玉答应了,等阿璟走后,便把服侍她用饭的人也打发了,让她过会儿来收餐具即可。
弄玉没有胃口不想吃饭,又不想早睡,便披了外衣,依然坐在灯下读书,又读完两卷书后,忽然听见门口有脚步声,随后房门便被推开了。
弄玉只当是收拾餐具的人回来了,连头也没抬,说道:“饭菜干干净净的,我没有动,放上一夜就可惜了,你们分着吃了吧。要是阿璟问起来,你就说我全都吃了。”
来人没有回答,反而把房门关上了。
弄玉听见关门的声音,有些奇怪,便抬起头来,问道:“好端端地,你关门——”
话还没有说完,看清楚来人是谁,她后半截话就止住了,忍不住站起身来,几步来到门边,因为走得太急了,脚下一个踉跄踢到了脚边的一张书案,书案上摆放的竹简哗啦啦散落一地。
弄玉压低声音喝道:“你怎么来了?这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你是匈奴人,一旦被人抓住,就必死无疑了!”
赵无伤再也不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淡然,他看着弄玉,目光锋利简直让人难以招架:“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离开我?”
“我听说二哥在敦煌。”弄玉忍不住解释道,“我是来找我二哥的。”
“你别偷梁换柱,说得好像我不让你见郭羽似的!”赵无伤口气严厉刻薄,“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你见郭羽了?等我回来,可以跟你一起见他!”
“可是我放心不下。”弄玉辩驳道。
赵无伤狠狠地看了她几眼,怒极反笑:“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郭羽还活着,他没有事。原来你并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不是的。”弄玉解释道,“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想确认我哥确实还活着。我——”
她还想继续再说,赵无伤却打断了她,他看着她,目光如炬,弄玉只觉得在这样的眼神之下,自己所有的心思全都被他识破了,简直无处遁逃。
“既然你已经确认郭羽还活着,为什么没有再回楼兰,甚至都没有派人去知会我?你这么做难道不是想借这个机会离开我?”
“我——”弄玉想要辩驳,却再一次被赵无伤打断了。
现在的他,因为弄玉的不辞而别,早已经怒极,对她步步紧逼,根本就不会听她的任何解释:
“不管我做什么,在你心里还是不值一提的。郭弄玉,你对我就真的没有一点不舍?”
尽管弄玉很早就知道赵无伤对她不知何时而起的一往深情,可两人只是心知肚明,谁也没有挑明,如今赵无伤不再含蓄委婉,而是直白地把他的心意全盘托出,弄玉再想逃避也避不开了。
弄玉听着他口口声声的指责,心中黯然,不敢再去看他咄咄逼人的眼睛,垂下头去,看着地上的灯影,回绝道:“赵无伤,我不值得。你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我——”
还没有说完拒绝的话,猝不及防地被赵无伤的吻堵住了。
弄玉的下巴被他用力捏住,她被迫抬起了头来,被动着承受着赵无伤带着怒气的亲吻。
她的双手早被他拧在身后,挣扎不得,他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赵无伤的吻绵长而深入,激烈而粗暴,丝毫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不该是这样的。
她跟赵无伤之间不该有这样的举止。
他们之间应该是清清白白的。
赵无伤怎么能如此轻薄她?
她在赵无伤的怀里拼命挣扎,她不能再对任何人动心了,更不能跟赵无伤有任何的牵扯,他们之间应该清清白白的结束,哪怕赵无伤对她确实有情,她也不能任凭两人之间的感情继续,她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她原本披在身上的外衣因为挣扎落在了脚下,雪白的中衣被秋夜的寒气所袭,触手冰凉如雪。
赵无伤的手却温暖炽烈,摸到她冰凉的手腕,他终于将她放开了。
幢幢灯火,弄玉从赵无伤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眼中的自己,惊慌无助,就像是跌入陷阱的困兽。
赵无伤也发现了她不安的情绪,轻轻啄着她的唇,柔声安慰道:“别怕。”
“不行,赵无伤,这样不行。”弄玉想要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你快走吧。倘若被人发现了——”
“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带走你。你不跟我走,我不会走的。”赵无伤势在必得,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自己会不会落到汉人手里。
“赵无伤,你说过不会逼迫我的。”
赵无伤轻轻一笑:“你太优柔寡断了,我不逼你,你永远不会迈出那一步。”
弄玉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命门都被赵无伤捏在了手里。
弄玉不安地垂下眼去,两颊却火辣辣的,他们两人此刻靠得太近,暧昧的气息在彼此的脸上游走,又热又痒,赵无伤的唇随时都能落在她的脸上。她知道他此刻正贪婪无度又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果然一个湿热的吻印在了她的脸上:“这段时间,想我了吗?”
弄玉听了他的问话,脑海中蓦然出现了下午阿璟念错了一半的那首诗: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路之远,何日能来。
“没有。”弄玉回答地斩钉截铁。
“没有良心!”赵无伤噙住她的唇瓣,狠狠咬了一下。
“啊!”弄玉不防,吃痛叫出声来,恼羞成怒,也恶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想让他尝尝疼痛的滋味!琇書網
“弄玉,你怎么了?”门外忽然传来韩城焦急的声音。
听到韩城的声音,弄玉像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她挣扎着想要从赵无伤的怀里挣脱出来。
赵无伤出手更快,用力搂住她的腰,让她更加靠近自己,不给她一点反应的机会,再次吻上了她!
弄玉不敢再挣扎,生怕引起更大的响动,会让韩城起疑。
却为时已晚,就在刚才她挣扎之时,踩到了一卷竹简,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虽然赵无伤抱住了她,但为了维持平衡,早就乱了步伐,两人一连滑了好几步,这才停下来。
韩城听见屋内有响动,生怕弄玉出事,急忙推门而入。
他看见弄玉衣衫不整地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两人正亲吻得难解难分!
这是他连做梦都没有想象过的场景。尽管他知道,也许未来弄玉可能会爱上别的男人,可等他真正看到这一幕,才恍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接受不了,她爱上别人的样子。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爱的人跟别的男人亲吻,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身体早已经举刀朝着那个男人扑了过去!
那是他的弄玉,谁也别想染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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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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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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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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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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