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你发现原来它就在身边。
是那些为了救她的人,前赴后继,倒在官兵的箭簇之下的时候;是齐桑被人杀死,砍掉头颅的时候;是沈渠被人轮奸,她眼睁睁地看着,却没有一点办法阻止的时候。
过去父亲和二哥把她保护得太好了,让她看见的始终是明媚坦荡的人间,她始终以为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善,却不知道原来人世间还有这么多的邪恶和灾难!
也许这世间原本就没有她想的那么好,比如夫妻会反目,爱人也会背叛。
自从听赵临月说韩城留在了长安以后,弄玉心中最后的一丝光亮也开始黯淡了。
她不愿意相信韩城是赵临月说的那种人。
韩城会为了自保,抛弃她,另娶赵临月吗?
她不信。
韩城才不是这样的人。
他一直活得堂堂正正、光风霁月,不肯向权势低头,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龌龊的事呢?
她不信。
然而几天之后,赵临月又来了。
她的心情似乎不错,还带了三五个粗使的婢女来,一进狱室便让使女们给弄玉梳洗打扮。
此时因为诏狱中的犯人跑了大半,咸宣天天忙着追捕人犯,也不再来审问弄玉。当然,他这样做,也有自己的算计,自己不再插手这件事,倘若出了差池,皇帝顶多责备他一个渎职的罪名,而大部分责任全都让赵临月去担。他也乐得转嫁风险。wWW.ΧìǔΜЬ.CǒΜ
使女们遵从吩咐,来给弄玉沐浴换衣,为了掩盖弄玉身上的血腥之气,她甚至还拿来熏香,让婢女在一旁给弄玉熏衣裳。
弄玉冷眼旁观,看着赵临月指挥收拾狱室,简直要把这里装扮成女儿家的闺房般精美华丽。
赵临月看见弄玉看她,便对着弄玉嫣然一笑:“一会儿阿城要来看你,我得先把你打扮得漂亮一点儿,说不定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总得给他留下个好念想才是!”
弄玉听说韩城要来,一下就白了脸。
难道说韩城真的没有去边塞吗?
他毕生的抱负不就是保家卫国,为大汉守住这边塞,不放匈奴人南侵吗?如今他为什么没有走?
弄玉任凭婢女们把她的头发清洗干净,眼睛直看着赵临月,问道:“这不是真的,你别想骗我。”
赵临月听了弄玉的话,哑然失笑,对着几个婢女们笑道:“你听听,她还不相信呢?”
给弄玉揉搓头发的婢女忍不住插话道:“这些天韩校尉天天往咱们府上来,可是大伙儿都亲眼看见了的。”
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地附和道:“可不是,韩校尉这些天对咱们家姑娘可是处处关心体贴呢,只要一得空儿就往府上来,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弄玉喝道:“我不相信!你们说什么,我都不相信!我说了,韩城不会这样,他就是不会!”
赵临月见弄玉发起火来,也不生气,悠悠地笑道:“他到底会不会,一会儿等他来了,你亲自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吗?”
“自从中秋节那一夜,我知道他就是我爱慕多年的男子,可他那时候却把你当成宝贝,我就发誓,要让他亲手毁掉自己曾经珍视的东西,从头开始,包括你!”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笑吟吟地弯下腰来,捻起一缕头发,放在鼻尖嗅了嗅,满意地笑道:“不错。”
说着又指挥人给弄玉换衣裳,婢女们看着弄玉血肉模糊的双手,为难地问道:“姑娘,她这手可怎么掩盖才好呢?”
赵临月吩咐道:“把我那件水袖的中衣拿来,给她换上!”
弄玉冷笑道:“既然你都做了,怎么还没有胆子承认呢?你这么着急地掩盖我的伤口,是怕韩城发现你的心狠手辣吗?”
赵临月笑道:“事到如今,难不成你还以为自己在韩城心中会有这么重要吗?你以为他看到你受的这些伤还会心疼吗?他如今可是中垒校尉了,游侠的案子是由他来接手的。朱安世逃走了,高起也还没有抓捕归案,这一切都是要从你身上找线索呢。”
“你的嘴这么硬,不管怎么撬都撬不开,你说阿城会不会为了破案,也对你用刑呢?被自己曾经的爱人严刑逼供的滋味大概不好受吧?”
弄玉听着赵临月说韩城接手了游侠的案子,要对自己严刑逼供,虽然面上依旧一副不信的样子,可心中的疑虑却终究生了根。
赵临月看着弄玉那怔忪又故作坚强的模样,心中十分解气,幸灾乐祸地说道:
“如今他不是以前的韩城了。一旦他把游侠的案子顺顺利利办完,我们浞野侯府的人在背后支持他,不出十年,他一定会成为皇帝最倚重的臣子,他的仕途即将平步青云,将来必定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就在此时,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杂沓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有很多人朝这边走来了。
赵临月最先反应过来,对着几个使女使了个眼色,几个使女都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旁,赵临月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弄玉抬起头来,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年轻军官走了进来。
那人头戴银色兜鍪,面容严肃,眉目俊朗,一身玄衣衬着银色铠甲,端地是个年轻有为、少年得志的将军,他一手扶着腰间的宝刀,另一只胳膊却被赵临月挽着,两人亲亲密密地走了进来。
弄玉看着韩城和赵临月那亲密的模样,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残忍地熄灭了。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韩城,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些许破绽。
或者他是被赵临月胁迫的,或者他对赵临月根本就是逢场作戏,或者……她迫切想要从韩城的脸上看到他根本不爱赵临月的痕迹。
没有,没有一丝他爱,或者不爱的痕迹。
韩城的脸上根本就没有表情,眼神也很冷淡,根本就没有看坐在地上的弄玉。
韩城一行人还是在弄玉被关押的狱室前停住了,咸宣亲手把着狱室的门,满脸堆笑,客客气气地朝里面让韩城:“校尉请进。”
一双崭新的黑色靴子踏在了铺满稻草秸秆的土地上,韩城眼睛四处逡巡,最后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人身上,随后便一步步朝弄玉走了过来。
弄玉急切地看着韩城,就像是快要渴死的人忽然看见了甘泉。赵临月说的那些挑拨的话,她一句都不相信,她要自己问清楚:“韩城,你为什么没有走?”
“走?”韩城两道浓黑的眉毛皱了起来,“去哪里?”
“自然是回边塞!”
赵临月走上来,揽住韩城的胳膊,笑道:“我跟她说你不会再回边塞了,她始终不信,还说我骗她。”
弄玉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们两人亲密,看着他们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似乎自己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让人怜悯的可怜虫。
她不愿意让他们这样看她,强忍着钻心的疼痛想要站起来,手一扶地,手腕立即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缩回了手。
韩城挣脱赵临月,蹲下身来,伸手拂开弄玉脸上的乱发,却碰到了她撞墙时留下的伤口,虽然赵临月早已经派人给她上过药,又梳了头发来掩盖伤口,但被他无意一碰,弄玉还是疼得皱起眉来。
韩城见她皱眉,沉声问道:“你受伤了吗?”
弄玉被韩城突如其来的温柔触动心事,还没有说话,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
她强忍住眼泪,颤声问道:“赵临月说,你不会再去边塞了,你接手了游侠的案子,等年后还会跟她成婚,这是真的吗?”
韩城还没有说话,赵临月抢着开口了:“我都跟你说了,她怎么可能受伤呢?毕竟她可是皇帝的宠妃,哪一个人敢动她?咸大人,你对郭姑娘用刑了吗?”
咸宣连声否认。
韩城听见“皇帝的宠妃”几个字,瞳孔骤然紧缩,表情变得阴狠恐怖,他伸手捏住弄玉的下巴,逼迫她扬起头来,一字一句问到她脸上:“她说的是真的?”
弄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赵临月又想开口。
韩城一脸怒气,喝道:“滚出去!”
咸宣面露为难之色,勉强笑道:“韩校尉,这不太合规矩。”
韩城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跟我讲规矩?那咱们可得从头讲起了!”
咸宣手中被他抓住了把柄,生怕惹恼他,被揭露出来,只好暂且忍下这口气,垂头丧气地走了出去。众人见长官走了,自己也急忙跟上前去,往外走。
韩城一指赵临月,沉声说道:“你也出去。”
赵临月附在在韩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笑着走了出去。
狱室之内一时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静谧得有些诡异。
“韩城,你真的要跟她成婚吗?你想过我没有?你明明知道,我为了嫁给你,费尽心机。为什么我做了这么久的努力,反而抵不过她的家世?我不服气。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
她再也顾不得手腕那强烈的、钻心般的痛楚,拉住了韩城的衣袖。
韩城把她的手一点一点扯开,每扯一分,她眼中热切的光芒就减弱一分:“是真的……”
弄玉终于在听到那个答案之后,双手一松,瘫倒在地。
她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只余悲戚和绝望,站在她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爱的那个人了。
韩城的脸近在咫尺,弄玉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忽然想伸手去触碰一下,想确认眼前的这个人是她一直深爱的那一个人。
韩城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是一个光明磊落、坦荡无私的人,怎么可以为了权贵去出卖自己?
“为什么?你有苦衷的是不是?”弄玉还是不甘,也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继续追问,然而她声音中的哭腔早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是赵临月逼迫你的是不是?韩城,你不该是这样的!”
韩城看着坐在地上慌乱又狼狈的弄玉,心头涌起了一阵情绪。
她在他面前素来高傲自尊,明艳又自信,一双眼睛里总是透着机灵,不管遇上多大的难题,她都没有慌乱过,似乎这世上从来没有让她担忧害怕的事。
如今的她,却惊慌无助得让人心疼。
韩城压下心中滋生出来的情绪,强迫自己硬下心肠,质问道:
“那你跟皇帝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我的未婚妻跟皇帝有了苟且之事,成了皇帝的女人!现在我沦为长安城里所有人的笑柄!”
“我但凡有些气性,是宁死也不受这等侮辱的!他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敢跟他争女人。更何况,如今,我已经跟别人有了婚约,咱们之前的约定自然是不算数了……”
“你要跟我解除婚约是吗?”弄玉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韩城会对她说出这种话来,“是不是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是不是我说,我跟皇帝什么都没有,你也不会相信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韩城冷冷地看着她,“李陵都跟我说了!”
弄玉听了这话,就知道没有什么解释清楚的希望了。
一想到当夜李陵亲自把她送回未央宫,就知道李陵为了保护韩城,同时为了开脱责任,不会对韩城说真话的,而韩城虽然表面上对李陵一副不服管教的模样,但内心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是极为依赖的。他一定会相信李陵说的话。她没有解释清楚的机会了。
“他说什么了?”纵使如此,她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出来,她的询问或者只是让自己死心罢了。
“他说:‘郭弄玉亲口说了,她跟韩城两清了,从此以后互不干涉,这样她便能安心做皇帝的宠妃了!’你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韩城猩红了双眼,原本英俊无俦的面容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
“不必再说了。”弄玉绝望地闭上双眼,流出最后一滴眼泪。
她没有想到,她当初为了保护韩城,跟他说过的划清界限的话,经过别有用心的人拼接之后全都面目全非了,变成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刺进了她的身体。
“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皇帝的?”
弄玉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逼问自己跟另一个男人的奸情,心中觉得荒唐又好笑:“韩校尉就算是问案,也没有必要审问我跟皇帝之间的私情吧?”
即使到了现在,韩城始终都不懂她,也不明白她对他的感情。
也许在他心里,她原本就是见异思迁的人吧,可以爱上高起,也可以爱上皇帝。
韩城勃然大怒,伸手抓住了弄玉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扯了起来,抵在墙上,怒气冲冲地质问道:“既然你跟了他,怎么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呢?嗯?”
弄玉被他一扯,一撞,全身的伤口都在痛,她握紧双手,手上更是钻心的疼痛,她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从身体里剜肉般痛楚:“韩城,我走到这一步全是我咎由自取。我一不怨天,二不尤人,我只求你一件事……”
说到这里,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强压住身体里翻滚的那股痛楚,继续说:“请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好歹……不要去清剿洛阳郭氏。”
韩城看着她,眼神一下变得幽深复杂:“这样的大事,你为什么不去求皇帝?”
弄玉一愣,看着他的脸色,反问道:“你让我去求皇帝?”
韩城冷冷地笑道:“有何不可呢?听说他那样宠你,连十几年没有住人的鸳鸾殿都腾出来给你住,把珍宝馆里的宝贝全都搬到你跟前逗你开心……”
“你走吧……”弄玉闭上眼睛,不想再跟他说话。
现在韩城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让弄玉更加厌恶自己。
这样的结果是她自己造成的。
她什么事情都不想告诉韩城,不想把他牵扯到这些争斗中来,不想连累他,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脱离了她的控制,她就更加不可能解释给韩城听了。
韩城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轻易刺伤她。
更何况,如今的她已经是将死之人了,还说什么话,再连累韩城呢?
走到今天这一步,弄玉悲哀地发现,她对韩城始终割舍不去。哪怕韩城要娶别人,哪怕他要娶的人转眼就要将她折磨致死,她还是不想看他掉到陷阱里,她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尽可能平淡冷静:
“纵然你不想被我连累,想娶别的女子来证明跟我……没有……婚约,你也不要娶赵临月,你大可以……大可以……娶一个家世略普通的女子。从明面儿上来看,赵破奴与卫氏过往甚密,早就引得皇帝忌惮。”
“倘若我猜的没错,下一步,皇帝要处置两股势力:一股是公孙贺一族,另一股就是赵破奴一族。你现在娶赵临月一定会被牵累的。韩城,我不愿意看到你被连累。”
她又看了韩城一眼,想要把他的样子牢牢记在脑海里,这才有些苦涩地笑道:“虽然你有自己的打算,可倘若有机会,你还是离开长安吧。”
韩城面无表情地听她说完这几句话,冷冷地说:“我想娶哪个就娶哪个,轮不到你来插手。我现在是不会离开长安的,只要高起没有落网,我就不会罢手。”
弄玉眼睛往上一斜,正好看见韩城那俊朗却薄情的脸,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鄙夷,原来心死之后,再回头看看自己做过的那些事,走过的那些路,竟然只剩下了好笑,可笑自己的一片痴心错付。
她倚着墙自顾地笑了起来,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有几分聪明,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愚钝糊涂。从始至终,她爱上的这个人都不是她的良人啊。
也是,从韩城当初在洛阳舍弃她开始,她就应该明白,她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只是一直以来,她的好胜心作祟,一直就想征服他的心,想成为他心里最重要的,可到头来,赔上了自己的性命,得到的却也不过是这样的下场。
她猛然间伸手拔出了韩城腰间的刀,韩城被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去夺。
弄玉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笑道:“放心,我不会在你跟前寻死连累你。”
说着她便扬起左臂,扯掉被缠得层层叠叠的衣袖,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肌肤。
韩城看着她原本如玉胜雪的手臂如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手腕处更是血肉模糊,根本没有了原本皓腕如雪的娇嫩模样,看得韩城心惊肉跳:“他们还是折磨你了!”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原本就是魔窟,既然她到了这里,怎么可能不被折磨呢?他想上前来查看她的伤口。
弄玉却举刀抵住了他,不让他再靠近一步:“韩城,我欠你的债都还清了吧?”
韩城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低声训斥道:“你这是做什么?把刀给我!”
弄玉又看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气:“你欠我的债,都已经还清了。”
“郭弄玉,把刀还给我!”
“既然两清了,那以后咱们就谁也不欠谁了。七夕的时候你对我说,在边塞你想我的时候,就会编这条五色缕,我就想你到底是有多么思念我,才会编这么长的一条丝缕?每一次,当我快要撑不下去,只要看到它,想到你在边塞想我的那些日日夜夜,不管有多大的困难,我都挺过来了。今天,我把它还给你!”
说着她举刀对着自己的左臂用力一划。
立即有新鲜的血液顺着新的伤口涌了出来,原本那条早就被染成血红颜色,分辨不出来的丝缕再次浸饱了鲜血,顺着她的胳膊沉甸甸地滑落下去。
原本那件素白的中衣早已经被鲜血染透大半,弄玉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鲜血顺着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韩城这才看清楚,地上那一滩血迹中的东西,是他七夕时候缠在弄玉手臂上的五色丝!
“从此以后,咱们各人的路,各人自己走。不论生死,都没有任何关系!今生不必再见,来世也不必再见,就算到了九泉之下,咱们也别再碰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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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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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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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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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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