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想到,今天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韩城虽然没有抉择,到底是继续在朝为官,还是回洛阳跟她终老,她仿佛已经看到了结局。
没想到她机关算尽,到头来,也许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想到惶惶不安的未来,忍不住了哭起来,哭到后来眼泪都干了,悲戚全都哽在喉咙里,想哭却哭不出来真是难受。
郭羽陪了她一夜,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霍然站起身来叫道:“你别哭了。我想想法子彻底绝了他的仕途,断了他当官的梦,让他跟咱们回洛阳!”
弄玉泪眼婆娑,制止道:“你别去。韩城跟我们不一样。他一生的抱负全在守卫国土上,我不能毁了他!”
郭羽看着她只是叹气:“那你说怎么办?”
“哥哥,为今之计,你先离开长安避避风头吧。再晚了,我怕你就走不脱了!”弄玉红着眼提议。
郭羽紧皱双眉,沉思了片刻,这才说:“也好!你跟我一起走!等过了这一阵,我们再回来打探消息,到时候你再跟韩城和好。”
弄玉想了想却说:“我不能走。”
郭羽看弄玉此时此刻依旧冥顽不灵,也有些动怒了:“你留在长安风险太大,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
弄玉笑得有些心酸:“我要是今天走了,那我跟韩城就真的完了。而且一旦我消失了,卫皇后那边的人难免疑心,倘若让他们查出我的身世,还是会连累韩城。我得在这里稳住他们。”
郭羽长长地叹了口气:“玉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脾气我知道。你是不到最后,绝不会对韩城死心的。”
弄玉见哥哥看穿了自己的心事,索性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干脆承认道:“不错。我不甘心就这样跟韩城一刀两断。哥哥,我要留下来,等到这件事平息了,重新回到他身边。”
郭羽摇摇头,看向弄玉的时候竟然多了些怜悯:“玉儿,倘若最后求不来一个圆满呢?”
弄玉听了哥哥沉重的询问,俨然一笑:“哥哥,韩城那么喜欢我,就算是今天被迫分开,他也必然能坚持跟我在一起,今天他说的情真意切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怎么可能会求不来圆满?我跟他一定会圆满的!”
郭羽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尤其是看到弄玉这虔诚笃定的态度,心中更是隐隐不安起来,口气也变得有些不善:“你好好的,干什么要进宫呢?现在把自己牵扯进去了吧?你要是不进宫,就算和韩城分手,你也不会把自己陷入到这两难的地步!”
弄玉反驳道:“韩城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我要是想嫁给他,只能自己争取。倘若我不进宫,拿什么跟赵临月斗?就算以游侠的力量除掉她,那我还是不能嫁给他,还会来个张临月、王临月想要嫁他。难道我们要把全天下想嫁给他的女子都杀了不成?进宫是唯一的法子。”
停了一停,弄玉又苦笑道:“你且别说我,在你刺杀左贤王之前,我也警告过你如今的困境,你听到心里了吗?你不一样把游侠和郭氏牵扯进来了?”
郭羽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涨得紫红。
弄玉看着郭羽,笑道:“哥哥,我是你教出来的。咱们原是一样的人。”
郭羽揽过弄玉,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闷声道:“那我也留下。他们未必就能查到咱们身上,更何况,我留在这里,倘若你出了什么事,我还能照应你。”
顿了一顿,他又说:“赵安国不能再留了。”
弄玉听了,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阻止道:“你不能去杀他。现在全城戒严,你不会像刺杀左贤王一样顺利得手了。再者,我也拿不准赵安国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身份透露给别人,尤其是赵临月。如果现在我们杀了他,这不是明明白白告诉赵临月,我们杀赵安国是为了灭口吗?”
“那我们怎么办?留着他,早晚都是个祸害,可恨朱安世这张嘴!”一想到朱安世把弄玉的身世透露出去,把她暴露在危险之中,郭羽就恨得牙根痒。
“这事留给我来做。”弄玉自嘲地一笑,“跟着方天河这么久,别的没有长进,这借刀杀人、架桥拨火的手段倒是学了不少。也难怪韩城越来越忌惮我,说我不如以前可爱了。”说着眼泪又流出来了。
郭羽也是自嘲地一笑:“他一个王孙公子,哪里知道这些艰辛?便是有些龌龊的事,李陵也挡在他前头了,你看李陵逼迫你的时候,哪里还有谦谦君子的模样?定是做惯了这种事的!”
提到李陵,弄玉奇怪他与李陵是如何相识的,郭羽把前因后果说完,早已过了午饭时辰。
弄玉草草用过午膳,又洗了脸,敷眼睛消肿,施了脂粉,让自己的气色看上去好一些。
郭羽坐在一旁看着她梳妆,看她经过一番梳扮,又变回了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气色,哪里还是刚才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心中怜惜:“你又何必……”
弄玉对他笑笑:“难道我该蓬头垢面,天天悲痛欲绝?哥哥,我没有时间感伤。在未央宫里,出一点纰漏就会连累一批人,我不怕死,可我不能让无辜的人为我枉死。”
郭羽脸上也恢复了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爽朗神气,拍着弄玉的肩膀笑道:“这才是我妹妹!我们游侠又如何?我们轻生死,重信诺,活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便是杀人,也杀的是不义之辈,问心无愧!即使重来一次,左贤王,我还是一定要杀的!被人瞧不起,便瞧不起了,我们何苦自己妄自菲薄?”
郭羽又说起,此次行刺左贤王,他发现左贤王身上的蛊毒果然被人解了,疑心游侠中有细作,或者出了反叛,他要查查清楚。
两人又说了几句,弄玉便匆匆回宫了。
她先去披香殿见方天河,又派人去合欢殿打听李夫人的情况。
谁知道皇帝正在披香殿午睡,方天河正在殿内陪着。弄玉听说便想回合欢殿。
方天河却迎了出来,凉凉地讽刺道:“你还知道回来?我只当你一去无回了呢?你去想了什么办法?刺杀左贤王?”
弄玉不理会她的讽刺,装作不知笑道:“我倒是想去杀他。我也得有那身手才行!怎么左贤王竟然被人行刺了?要不要紧……疼!”
她话没有说完,方天河已经气得拧住了她的耳朵,直问到她脸上:“为了追捕刺客,他昨夜熬了一宿!我也陪了一夜,什么事不知道?你现在倒跟我装傻!”
弄玉还没有说话,方天河忽然放开了手,瞅着她好奇地问:“你果然不知道左贤王行刺的事吗?怎么还哭肿了眼?是不知道如何救你那位细君翁主急的吗?”
弄玉还没有说话,方天河又笑了:“这下好了。昨天你跟他说了那番话,晚上左贤王就出事了,他便有些疑心你,我也跟着担惊受怕了一夜,想着如何帮你洗脱嫌疑。现在我倒有了主意。”说着便吩咐人打水来给弄玉净面。
弄玉明白了她的举动,心中十分感动,忍不住伸出手来抱住她,低声叫道:“方姊姊。”
方天河浑身一震,从她的手臂中挣脱出来,又拎起她的耳朵,一脸嫌弃:“你少在我跟前撒娇撒痴!我帮你摆脱嫌疑是怕你连累我!”
两人说着话,宫人已经端水进来了。
弄玉一边洗脸,一边问方天河:“皇帝那边是怎么说?”
方天河冷笑道:“要我看,左贤王做得好!要是没有他横插一刀,明年这宫里又多了一位夫人!要是她争争气,说不定这孩子都怀上了!如今她失身给左贤王,倒是了却我这一桩心事。”
弄玉正捧起一掬水,听了方天河的话,不禁一怔,水从指缝里哗哗流走,溅到铜盆里,沾湿了衣襟:“你说谁?”
方天河斜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斜,又是鄙夷地一笑:“我知道你俩有好大的交情!你就对真相视而不见!你细想想,她跟刘解忧,谁更适合和亲?”
弄玉道:“论起才干,细君的确不及解忧。要是以才能来说,和亲的人应该是解忧。”
方天河又问:“你倒是心里明白!既然和亲的人选早就定出来了,何以还把她留在宫里,留在卫子夫身边,待遇远远高于刘解忧?”
弄玉忽然响起太子府举办的那次菊花宴,太子府的人对她殷勤有加,甚至尊她坐了首席,李嫣和史良娣以及卫皇后的那几位公主都争相献殷勤。
想到这里,弄玉浑身忍不住颤抖起来,连声音也有些发颤:“可是……可是,和亲需要两位公主。一位嫁到乌孙,另一位嫁到匈奴……”
方天河越发鄙夷:“既然皇后选定了她们两人和亲,那为何还不解散旁人?那些适龄的翁主都还待命长安,这半年里,她们过得胆战心惊,为了不入选,有些人把礼都送到我这里来了,让我在皇帝跟前美言几句。你当她们为什么留在这里?还不是因为要从她们当中选一人,去匈奴和亲!”
弄玉还保持着双手捧水的动作,一瞬不动地盯着方天河。
方天河脸露凶狠之色:“从一开始,刘细君就是皇后选出来对付我的棋子!她知道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如今她的人出了问题,还要我的人以身犯险去救,这才是天大的笑话!”
“我不信。这事细君定然不知情,她心里早就有人了,绝对不会出卖自己!”弄玉分辩道。
方天河笑道:“左贤王总归是破了他们的好事。”
弄玉的心渐渐揪紧:“那他们会如何处置细君?”
方天河道:“如今左贤王不知生死,要不要细君去和亲还说不好。但她身子既然已经被玷污,皇帝就算以前碰过她,现在也不会再打她的主意,她对皇后来说已经是一枚弃子,至于如何处置?我又不是皇后,如何知道?”
此时宫人进来禀报:“夫人,陛下醒了。”
方天河看了弄玉一眼,见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笑道:“我还担心你待会儿在皇帝面前露出马脚,如今倒是我多心了!”说着便吩咐左右,扶着弄玉跟在她身后,一起去见皇帝。
程女官正带人服侍皇帝起身,见方天河进来了,忙退到一边。xǐυmь.℃òm
方天河接过热腾腾的帕子递给皇帝,问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皇帝看着她问:“你去哪里了?”
方天河斜眼看跟在后面进来的弄玉,幸灾乐祸道:“我去看笑话了。”
弄玉进来给皇帝请了安,皇帝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意,问道:“你去做什么了?”
弄玉不说话,只跪在那里。
方天河又笑着说:“昨儿她还信誓旦旦跑来让我放她出宫去呢,我当她去做什么?原来是躲起来去哭了!可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皇帝见方天河取笑弄玉,也斜着眼睛笑:“你什么时候开始替她说话了?”
方天河把帕子往皇帝身上一摔,冷哼道:“什么叫我替她说话?难不成你以为左贤王是她杀的?她要是真有杀左贤王的本事,只怕你也在劫难逃!”
皇帝揩了脸,道:“罢了!朕要是疑心她,岂不是连你也算上了?”
方天河这才转怒为喜,接过皇帝的罩衣,替他穿上:“正是这话!如今我在这未央宫里,已经是众矢之的了,你何苦又给我招祸?”
皇帝看着方天河垂头靠在他怀里替他系衣带,心中感慨:“以前你从来不屑替朕做这些小事。”
方天河手指一顿,随后像是开玩笑般说道:“那是因为以前我替你做的全都是大事!”
弄玉看着皇帝和方天河说话的神态,仿佛两人也是世间一对平凡恩爱的夫妻,心中竟然期盼他们能一直这样下去。
显然皇帝也心生感慨,叹道:“等朕解决了左贤王,今年的事也就完结了。朕带你去骊山泡温泉去!”
方天河随即问道:“如何解决?我听人说,那刺客手段甚是毒辣,连左贤王的舌头都割掉了,只怕他是活不成了!”
皇帝脸上透出一股阴狠:“如何解决?不过是一石二鸟,除去朕的心腹大患罢了!”
弄玉听了皇帝的话,心头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皇帝口中的心腹大患是指什么?是说匈奴人?还是游侠?
她的手指渐渐握紧,不管是谁,她都不能让二哥留在长安了,现在的处境真的是太过凶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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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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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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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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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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