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却制止了他:“朱二哥,你且住手!他并没有对我怎样,小惩大戒吧。”
赵安国仰面看她,叫道:“我知道你不想放过我,你如今不过是想卖赵氏一个人情!我不会感激你!”
弄玉道:“不错,按照我自己的心意,我恨不得把你双眼挖出来以消心头之恨,但我要顾及李陵,顾及李氏!下一次我再撞见你欺凌无辜弱小,便休怪我无情了!”
她说话声音太大,扯动伤痛,冷汗涔涔。
朱安世见她这样,忍不住说:“行了,你没大事就好了,咱们快些走吧,我好请人给你治伤。”
弄玉看向赵安国,又说:“今天的事不许你泄漏半个字,倘若长安城里有人知道了我的身世,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要是皇后知道我的这些事,我杀的可就不只你了,你要是忍心赵临月跟着送死,不妨说说看!”
赵安国冷哼着不做声。
弄玉吩咐完早已经支持不住了,身后的男人扶住她,将她打横抱起来。
朱安世倒有些不好意思,连连说道:“赵兄弟,把她给我吧,我来就好!”
男子沉声道:“不妨,我的衣裳已经弄脏,别再弄脏了你的衣裳!”
弄玉痛得紧紧揪住他的衣衫,听见他说话,此时居然还在意一件衣裳,更加生气,胸口痛得更厉害了,怒道:“你!”
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喉头一热,一口血呕出来,溅到了他的胸前。
朱安世见她吐血,有些慌了神:“咱们快点去请医者给她瞧瞧,要是让阿羽知道,他的妹妹在我手上出了事,只怕我也……”
弄玉眼前一黑,万事不知。
等她再次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朱安世还守在她身边,见她醒过来,欢喜道:“总算醒过来了!”
弄玉见他神情憔悴,知道他守了自己一夜,心中歉然,道:“朱二哥,你去歇息吧,我不要紧的。”
朱安世笑着答应了,又问:“你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去买。”
弄玉摇头:“我心口疼,什么都不想吃。”
朱安世道:“我让医者给你看过了,他说你万幸没伤到五脏六腑,就是呕血也是一时血行不畅,气血攻心所致,不要紧的,养几日就好了!”
弄玉忽然想到李陵,急忙对朱安世说:“朱二哥,我有事劳烦你。”朱安世巴不得此时多给她劳烦,如此一来,郭羽责难他的时候,她替自己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弄玉道:“我来长安便寄住在李陵府上,如今我一夜未归,不知道他们急成什么样了,劳烦你差个人给李府上送封信。”
朱安世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办!”
弄玉又叮嘱道:“你别让咱们的人去送信,他们不知道咱们的身份。”
朱安世答应了,便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回来了,说:“我的住处没有使女女奴,没法给你擦洗换衣。如今咱们赵兄弟家中,你也见过了,就是抱你回来的人,你可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得罪别人!”
弄玉“嗯”了一声,见他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来哄,心中暗自好笑,又问道:“那人叫什么?”
“赵无伤。”
弄玉皱眉:“怎么长安城里遍地都是姓赵的!别是和浞野侯赵氏有什么关系吧?”
朱安世看了她一眼,叹道:“你这个姑娘也太小心过头了。他虽然姓赵,跟赵安国这些人却没什么关系,是咱们的人,你放心。”
弄玉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朱安世又叮嘱了弄玉几句便找人送信去了,弄玉无聊地躺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口渴,四处找水壶不见,心中烦躁,胸口又疼,忍不住呻吟出声。
没过多久,门帘响动,赵无伤掀帘进来。
他依然是初见时那种淡然的模样。
一般来说,知道弄玉真正身份的人,要么像赵安国那样震惊恐惧,要么就像朱安世这样嘘寒问暖,像如此澹然不惊的,赵无伤还是第一个。
弄玉心中奇怪,盯着他看,想看透他的心思,他为什么既不怕她,也不巴结她呢?
也许是被弄玉盯得有些不耐烦,他瞪了弄玉一眼,脸色变得阴沉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弄玉没想到他对自己竟然半点耐心也无,虽然被他锐利的眼神吓了一跳,心气更盛,原本不想搭理他的,可是又口渴得难受,最后妥协道:“我渴了。”
赵无伤听见她说口渴,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从床榻旁拿出一个小巧的水壶,倒了一盅水递给她。
弄玉脸一红,没想到他想得倒是周到,把水壶放到了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却没看见。
她道了谢,接过水,一气灌了下去。饮完意犹未尽,她刚要伸手去拿水壶,赵无伤却就着她的手,又往她手里斟了一盅。
弄玉连饮三盅才觉得心里畅快了一些,又想起他并不是二哥的人,昨天他好歹也救了自己,道谢还是不可免的,就说道:“昨天多谢你搭救。”
赵无伤道:“我只是陪朱二哥去的。”
弄玉见他神情冷淡,知道他不想跟自己多说,只好住了口。
赵无伤又出去了,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平静,早晨的阳光透过竹帘照进屋子里,在地上形成一条一条明亮的竹影,清新而温暖。屋外茉莉浓烈的香气被风一吹,一阵阵吹进屋子里,弄玉闻着花香,心中说不出的受用。
谁知道赵无伤去了片刻又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卷竹简,径直在桌案前坐下,看起书来。
弄玉心中窘迫,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赵无伤眼睛盯着书简,并没有看她,口气却淡漠无礼:“朱二哥托我照看你。”
弄玉听他的口气就好像照看她是天底下极苦的差事,有些生气,忍不住想要捉弄他,露出了一个顽皮的笑容:“好啊,那我就在这里先谢过了。”
她打定了主意,便想着办法支使赵无伤,一会儿嚷着渴了,一会儿又嚷饿,又说自己脸上出了汗,要净面,又说自己无聊,要找人陪着谈天,让赵无伤片刻宁静也不得。
弄玉在家里受尽宠爱,难免有些骄纵。以前她用这法子折腾过不少人,到现在很多人一听到她的名字还头疼不已,恨不得当成祖宗供起来,或者干脆逃得远远的,永远不再碰上才好。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赵无伤早就猜透了她的心思,这法子在赵无伤身上不但没发挥效力,反而被他将了一军。
她说渴,他便吩咐人一刻钟给她喂一次水。弄玉被迫喝了几盅水后,便不想再喝,谁知道赵无伤却吩咐说,这时节还是多多饮水才好,就算不渴,润一润喉咙也是好的。一到时辰,便有人上来请她饮水润喉。她要是不喝,喂水的侍女便一直跪在地上。
赵无伤还假惺惺地说:“是朱二哥托我来照看你,倘若有什么不周,我怎么跟二哥交代!”
她说饿,庖厨里便接连不断送上做好的各种美食。送膳食来的厨子是个热情又敏感的胖师傅,他自豪地给弄玉介绍自己拿手的各种食物,要弄玉品尝,只要弄玉不吃,他就眼泪汪汪地自怨自艾:“哎,做不出让人喜欢的食物,我还活着做甚?”弄玉只要心一软,安慰他几句,勉强吃几口,就会被他更加热情的食物包围。
弄玉原本想折腾赵无伤,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赵无伤却拿着一册书简坐在一旁安静地看书,看她折腾,也看她被折腾。
到后来,弄玉无意中看了赵无伤一眼,见他手上捧着书,临窗而坐,窗外是一片开得正好的茉莉花,碧叶白珠映着他整齐干净的布衣,明明朴素无华的人,却偏偏有一种优雅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
弄玉看到他嘴角那缕似无还有的笑容,心里登时就泄了气,求饶似地叫了他一声,只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烧。
赵无伤这才挥手让众人出去,脸上的神色倒是又缓和了三分:“我家里也有几个妹妹,比你还要淘气。我也有法子整治她们。你要是有兴趣,咱们可以试试?”
从这一天起,弄玉便明白了一个道理:赵无伤绝对不是她惹得起的人。
为了避免以后反被他算计,还是离他远远得安全。
不知道朱安世对李陵说了什么,李陵果然没有派人来接她。她在赵无伤家里养了几天,身上的伤也渐渐好了。
此时恰逢朱安世有事外出,临行前托赵无伤照看弄玉几天。
弄玉不敢麻烦赵无伤,又打听了细君已经出宫回到驿馆,便想去驿馆找细君同住。
赵无伤亲自送弄玉去细君的行馆,弄玉不敢跟赵无伤搭话,便安安静静坐在车中闭目养神。
她正睡着,忽然听到一个女子惊喜的叫声,正是细君,想来车子已经到了细君的行馆。
弄玉急忙坐起身来,心中惊奇,细君向来稳重,虽说两人已经多日未见,但也没必要高兴成这个样子。
她还在疑惑,却见细君跑到车边就停了下来,却没有掀开车帘迎接弄玉,而是停在车旁赵无伤面前,微笑道:“赵大哥,没想到还能在长安城见到你!你也来长安了吗?”
弄玉愣住了,她认识的细君从来都是含蓄的、克制的,她笑起来柔柔的,可总带着一种让弄玉感觉陌生的疏离,可如今的细君对着赵无伤笑得那么灿烂,就好像现在灼热的太阳,弄玉从来没有见过细君这样笑过。
而原本对她冷淡,甚至有些无礼的赵无伤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笑容,他那对着弄玉勉强压抑的不耐烦的声音,此时低沉柔和,原本那双目光犀利的眼睛里也含着浅浅的笑意,他问:“你还好?”
细君笑靥如花:“我好,吃得好,喝得好,睡得也好!你送我的那卷楚辞我已经读完了,不懂的地方,我也找夫子问过了。只是还有几处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等你空闲了,我去找你请教!”
赵无伤轻笑道:“你不用这么刻苦。”
细君道:“有你在,我不敢不刻苦。”
赵无伤道:“这次我是受人之托,送人过来的。”说着他伸手掀开车帘,对车中的弄玉说:“郭姑娘,下来吧?”
弄玉一下子暴露在他们面前,心中十分尴尬,好像因为她的存在打扰了他和细君的叙旧,恨不得钻到车缝里去。
细君朝车里瞧了一眼,惊喜地叫道:“弄玉?”
弄玉勉强笑道:“细君,我回来了。”
细君伸手过来扶她,眉眼依然笑意盈盈,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弄玉忍不住问道:“细君,你怎么会认识他?”
细君回头看了赵无伤一眼,轻轻附在弄玉耳边说道:“他对于我,就好像韩校尉对于你。”
说完这话,她又朝赵无伤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可她还是笑得开心。ωωω.χΙυΜЬ.Cǒm
弄玉惊诧:“可你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他。”
细君道:“上次一别,我再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见他。”
她说完这句话,忍不住伸手搂住了弄玉的脖子。
这一举动在旁人看来是她与弄玉重逢,情不自禁的真情流露,只有弄玉听见她附在自己耳边轻声说的一句话。
细君那句话说得声音很低,只有弄玉才能听见,飘飘渺渺像是弄玉出现了幻觉,但弄玉肯定,这话确实是出自细君之口。
细君说:“弄玉,现在我不想去和亲,我想嫁给他,你帮我的忙好不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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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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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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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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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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