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彦站在最前面,脸上苦笑连连,“你是不知道,秦苗一听你住院了,都快把我骂死了,非说我没照顾好你。”
浔音笑了笑,“我会和苗苗说的。”
转头,看见站在后面的苏维,他的脸上神色温和,一双棕褐色的眼睛看过来,里面带着关切的笑意。
初见,他披着一身阳光,眼底毫无尘世喧嚣,浑身都充满着禅意。
后来,渐渐发现他有着世间最冷的心,连死亡都不足以令他怜悯。
而现在,他有着傅筠瑶失窃的手链,变成了警方怀疑的嫌犯。
可是为什么呢?他和林筱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人?又或者他根本与此事无关,这一切都只是她想多了?
浔音心里五味杂陈,只是勉强维持着微笑。
“致远怎么样了?”
苏维扬起嘴角,安抚地笑,“昨天听说你住院了,秦大娘怕我照顾不好就把他接走了。”
浔音暗暗松了口气,不管苏维是不是幕后操纵者,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小致远待在他身边总是不让人放心。
——
杨彦等人并没有待很久,稍稍坐了会儿就要回村了。
谢宜修与他们一行人迎面遇上。
“谢警官。”杨彦打了声招呼。
谢宜修微微点头,目光快速扫过最后面的苏维。
“不知道苏老师有没有时间聊聊?”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聚集到苏维身上,他还是神态自若的样子,神色没有一丝变动,微笑着点头,“好啊。”
宋景云打量了他片刻,转身进了病房,王超等人看看谢宜修又看看宋景云,然后默默地也走进了病房。
——
已经黄昏,天边云霞璀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霞光温柔稀薄。
谢宜修长手长脚的,往那里一站,霞光顿时被挡了大半。
“水库焦尸的身份已经确定了,这个人苏老师也认识。”
他看着苏维,不放过其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林筱,不知道你还记得吗?你们是同学吧?”
苏维嘴角缀着最完美的弧度,“算是认识吧,不过不熟。”
“是吗?那你认识这个吗?”
谢宜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然后打开。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凶手要拿走这条手链,现在我知道了,这是林筱亲手做的,一条送给了你,一条自己留着,后来傅筠瑶杀了她拿走了她的手链,因为傅筠瑶喜欢你,会杀林筱其实也不仅仅是害怕秘密泄露吧,还有疯狂的嫉妒。”
以傅筠瑶的性格,怎么会喜欢上林扬那样温吞毫无特点的男人呢,直到他们看到了苏维。
谢宜修想起见到林扬的时候,他正在给学生上课,坐在钢琴前,十指跳跃飞舞,那个时候的他气质和苏维很像。
苏维还是那样的神态,听他说完,竟连眼底都浮起笑意。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很可惜,你猜错了,我和林筱的确不熟,至于她喜欢我,那是她的事。”
他的记忆被拉回12年前,那个奇怪的女孩总是躲在后面悄悄地看他,然后说一些奇怪的话。
她是喜欢他吧?
不过,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火热却也冰冷,从来就没有“爱”这个字眼。
……
谢宜修皱眉,苏维神色坦然,提起林筱眼神里似乎没有任何情愫。
难道,他真的不喜欢林筱?
忽然,苏维抬眼看着谢宜修。
“我知道你在怀疑我。”他的声音温润如水,此刻却带了一丝嘲讽,“可是,你要用什么证据来定我的罪呢?这条手链吗?”
谢宜修脸色一下子冷下来,“真的是你?”
苏维不置可否地勾着嘴角,眼底的讽刺一闪而过,“让他都遭遇滑铁卢的神探刑警,我等着你找到证据来抓我。”
——
呼啸行驶在路上的警车里。
吴英气得一下子摔了警帽,“真是这个孙子?靠!这么嚣张,这是笃定了我们没证据抓他嘛!”
开车的王超通过后视镜看了眼谢宜修和宋景云,“苏维说的那个‘他’是谁啊?”
副驾驶的吴英也好奇地转过头来。
车厢里,气氛瞬间低至冰点,死一般的寂静蔓延开来。
很久之后才听见谢宜修沉沉的声音,“ruin。”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王超差点撞上一辆轿车,险险避过将车猛地停在了路边。
转头看了眼吴英,他的脸上也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不会是,那个ruin吧?”
宋景云抬起眼皮,脸色很臭,“你觉得呢?”
……
苏维说的没错,警察没有证据抓他,他借着王翠娟的手杀人,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所以他才会很坦然地承认。
可是,如果他和林筱并不是情侣关系,那他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呢?
难道仅仅是为了还林筱一个公道?
王翠娟还在昏迷,当年的知情者全部死亡。
案情到了似乎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里,摆在警察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将这个案子以王翠娟的落网告终。
但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气,他们明明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却不能抓人,实在可恨。
但他们还有机会,那就是王翠娟。
一时间,王翠娟的病房外加派了不少警力,苏维既然有杀她的念头,那就不会轻易放弃,只要他还想杀人,那么他总会露出破绽的。
——
次日一早,浔音在喧嚣的吵闹中睁开眼睛。
打开门,走廊里围了很多人。
一个穿着灰色t恤的男人狠狠地扯着一个男医生的领子就是一阵破口大骂,身后还几个医生都在拦着。
这是……在医闹?
有些熟悉的画面浮光掠影般在她的脑海里闪现着。
想起这段时间纠缠不断的噩梦和幻觉,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一个月前针对傅筠瑶的那次医闹也许就是苏维策划的!
……
站在刑警队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浔音还是一身病号服,只在外面套了件薄薄的外套。
“嫂子?”王超笑着就想迎上了,转念想起前天的事又硬生生地停了脚步,“嫂子,咱要不先对个暗号?”
小马一脚踹过来,他回头刚想骂人,就见老大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了,他顿时收敛了表情,默默地躲到一边。
谢宜修问:“你怎么来了?”
因为一路上跑得急,浔音还在微微喘气,“你还记得我陪霍哲在二院的那天吗?”
谢宜修微怔,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件事,“记得。”
“那天傅筠瑶差点被家属砍死,是我救了她。当时那个家属表现得很极端,也很诡异,现在想来似乎是被人操纵着。”
“你是说苏维?”
浔音点头,“他原本应该是想在那次医闹中就杀了傅筠瑶的,可惜被我破坏了,会不会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用幻觉来折磨我,算是对我多管闲事的一种报复?”
谢宜修沉默下来。
“不管是因为什么,可他这样随性妄为的人,人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他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尚且如此,那林虎的儿子他又怎么会放过,林家的人他一个都不会留!”
众人都听呆了。
谢宜修转身,把放在桌上的手枪手铐往腰上一别。
“去荞麦村。”
——
一行人到达村长家的时候,秦大娘正在晒被子,一眼看见浔音,立刻放了手里的活。
“叶小姐回来啦,身体都还好吧?”
浔音探头看向屋里,问:“大娘,致远呢?”
“致远这孩子一直心情不好,苏老师一早就带着他去山里散心了。”
浔音的脸色瞬间变了。
……
快速翻过前面的小山,就看见巍峨高耸的荞麦山。
王超累得直喘气,“苏维不会下手的吧,他不是都操控着别人杀人的吗?咱们是不是太紧张了?”
宋景云看着面前的高山,神色凝重。
“苏维当然不会让林新强他们的血脏了自己的手,可是林致远不一样,他对孩子是有感情的,所以,他会亲自动手。这是他对致远的尊重,证明致远和林家其他人的不同。”
吴英简直听傻了,“我靠!太变态了!”
……
荞麦山太大,想找两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水库,考古队都在下面进行着挖掘工作。
浔音喊了杨彦上来。
“浔音你怎么来了?身体都好了吗?”杨彦抹了把脸,手上的泥渍都蹭到了脸上,看起来有些好笑。
浔音:“苏维和致远有来过这里吗?”
“来过,这才刚走没多久呢。”
谢宜修立刻问:“往哪个方向走了?”
杨彦这才注意到浔音身后的一群警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指了一个方向。
——
沿着杨彦指的方向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大家终于在石屋外找到了苏维和小致远。
已经是中午了,天空中骄阳似火,炙热明亮的阳光被成片的树林剪得细碎,斑斑点点地洒落。
苏维身姿挺拔的立在门口,神色温和。阳光碎碎地落在他身上,他微微仰着头,看着树叶间的天空,这样的画面让人觉得美好又温暖。
而小致远安静地躺在他身边的空地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
听见动静,苏维低头看向他们,面对无数黑森森的枪口,他的脸上竟然露出笑意,“大神探,你来晚了。”
浔音眼底一下氤氲起一层雾气,“你杀了致远?”
苏维朝她看去,眼底寒意微闪,“我原本早就想杀了你,也免得你来坏事,不过既然那人不许就算了吧。”
当初在医院他就动了杀机,这个女人坏了他的事实在是该死,可是那个男人却忽然找到了他。
那是时隔五年的第一次见面,他看起来有很大的不同,从前那种凛冽傲然的气质被尽数收敛,整个人看起来很无害、很平凡,“叶浔音你不能杀。”
“为什么?”
“我自有打算,不过,她既然坏了你的事,那就折磨她一下吧,有时候折磨一个人不是比杀了她更有意思吗?”他冰冷地勾着嘴角,终于流露出当年的神情,“她如此不受控制还是该警告教训一下啊……”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男人为了复仇隐忍了整整五年,或者说是谋划了五年,当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怕啊。
……
浔音晃神间又听他道:“你最好记住霍哲的话,离谢宜修远点儿,不过,你也躲不了了。”
谢宜修脸色微变,“你和ruin是一伙的?”
苏维没有回答,低笑了一声,“一伙的吗?也许吧,”他又看了浔音一眼,“我给致远注射了氯化钾,林家人都不该活在世上。”
浔音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氯化钾,一种执行现代死刑的药剂。
苏维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仰头又看向澄澈的天空。
入眼是没有杂质、干干净净的蓝。
林筱的声音穿过12年的距离轻轻浅浅飘荡开来。
——“希望有一天,你能感受到喜悦和悲伤,希望有一个人,能给你丰富的灵魂,让你觉得这个世界是温暖的。”
——“我可以等很久很久,直到你接受我。”
——“苏维,你喜欢我吗?”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永远带着笑的奇怪女孩,那样的明媚,让他觉得自己肮脏黑暗得像一个恶魔。
淡淡瞥了眼前面围成半圆形的众多警察,他忽然把双手伸进裤袋里,那里面有两条手链,一直被他扔在一边从未带过的手链。
当初那个女孩小心翼翼地把手链递过来说:“生日快乐,不是什么值钱的礼物,可都是我亲手编织的。”
那个时候的她表现得很拘谨,当他伸手接过时,她却又忽然笑了,比那天的阳光还要灿烂。
其实,那真的是一条很丑的手链,廉价得让他觉得好笑,“真丑。”他毫不客气地贬低,可是后来十几年的时光里,他虽从未正眼瞧过它,但却也一直没有丢弃。
对美国的一切失去兴趣之后,他回到了湖城选择支教,接着他暗中治好了王翠娟,也终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那一刻,忽然就想起了似乎已经被他遗忘的林筱,想起了她在明媚的阳光里羞涩的笑,和勇敢说出的那些告白的话。
他从没有喜欢过她,可是知道一切的时候他竟觉得生气,也许是厌恶美好的事物消失吧。
“我不爱你,但我会为你报仇。”
苏维收回视线,嘴角慢慢浮起一个散漫的笑。
然后,他转身进了石屋。
“站住!”楼岩峰等人离门口近,举了枪就要追进去。
“滴答——”
谢宜修的耳朵里忽然听见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声音,他皱眉看着苏维进屋,然后猛然反应过来。
“快回来!趴下!”
他大喊,正要拉着浔音卧倒,却见她忽然挣脱了他的手一下子扑到了致远身上。
“浔音!”谢宜修用力一跃,扑过去将她护在身下。
“趴下!都给我趴下!”耳边有人在奔跑大喊。
“砰——”的一声巨响,火光冲天。
强烈爆炸带起的热浪几乎要融化人的皮肤,飞溅的石子和泥土不停掉落下来。
浔音在谢宜修的身下,脸上感受到了恐怖的热度,整个大地都因为爆炸而颤动了两下。
数秒之后,山林又恢复平静,只有石屋附近还在继续燃烧。
大家心有余悸地抬起头,面面相觑。
谢宜修拉着浔音站起来,望着燃烧的屋子,脸上神色复杂。
浔音则蹲下来轻声叫着致远。
小致远被巨大的声响和浔音的呼唤惊醒,慢慢睁开了眼睛,“叶姐姐?”
谢宜修诧异地望过来,“他……”
苏维没有杀致远。
小小的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全是懵懂和迷茫,“我怎么在这里?老师说让我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什么事都没了,老师呢?”
浔音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沉默地扶着他坐起来,“他去找你姑姑了。”她的手在致远黑亮的眼睛上抚过,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张被王翠娟珍藏的照片,那里面的林筱也是这样一双迷人的明眸。
也许就是他们眼里相似的单纯和美好,让苏维放过了致远吧?
浔音感到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了一样,难受得不行,她抬头看着那漫天的火,眼底也涌出一丝眼泪。
谢宜修忽然抱住她和致远,挡住了她们的视线。
“别看。”
最后,大火渐渐止息,人们从石屋里只找出了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骨。
——
山脚下围满了村民。
“老师!苏老师!”
“苏老师,你回来,不要死……”
……
当看见警察抬着尸体下来的时候,有孩子哭叫着要冲上来,却被家长死死抱住,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悲伤和不敢置信。秦大娘也闻讯赶来,她从警察手里抱走了哭得快喘不过气的小致远,使劲安慰着。
浔音走在最后面,眼眸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快下山的时候她才哑着嗓子问:“苏维真的不爱林筱吗?”
就在刚才,在他说“我不爱你”的时候,目光还是那样纯粹的冷,超脱世俗、看透一切,然而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眼底有一种沉静的失落。
他以为自己没有爱,却早已在12年前就将林筱刻进了心里。他不懂、不明白,所以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去表达他的心情。
12年前她爱他却没有结果,12年后他为她报仇以此来回应。
这个案子,究竟是谁的错?换孩子的王翠娟、杀人的傅筠瑶,还是混账不堪的林家父子?
大火焚烧的究竟是林筱的冤屈,还是他隐在心底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痛?
——
同一时间,县医院某间病房。
王翠娟陷在美好的梦境里,梦中可爱的女儿躺在她怀里一声一声地喊着“妈妈”,很久之后她慢慢睁开了眼睛,茫然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筱筱……”梦境与现实的交替,让她一时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筱筱?是了,她的筱筱已经死了,刚才只是个梦啊。
她觉得自己又像是要疯了,曾经的记忆不停地在脑海里盘旋,她听见筱筱在喊她。
——“妈,我一定好好读书,以后赚了钱让你过好日子。”
——“地里的活就让我来吧,我不念书了!我可以帮你的,妈,我舍不得你这么辛苦。”
——“今天我遇到傅小姐了,她竟然和我一个班,好巧啊。”
——“傅叔叔和傅阿姨对傅小姐真好啊,她好幸福,不过,我有妈妈也很幸福。”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好像拥有一切可也一无所有,我很心疼他,不知道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才会养成那样的性子。”
——“我送了生日礼物,他虽然不喜欢但还是收下了,对了,妈,我走的时候在楼梯口看到傅小姐了,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她是不是也喜欢苏维?”
——“苏维不喜欢我,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喜欢。”ωωω.χΙυΜЬ.Cǒm
……
傻筱筱,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王翠娟闭了下眼睛,想起了那个让她恢复正常、又帮她策划杀人的男人,想起他从傅筠瑶的包里那走那条手链,问及原因他却只冷漠嘲讽地说了三个字:“她不配。”
其实,王翠娟早就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劲了,可她越来越无法控制,心底的恨和愧疚像是藤蔓般疯长。可那本就是心底深处隐藏的东西不是吗?苏维不过是将它释放出来而已啊。
她也很恨,恨为什么偏偏是她过得苦不堪言?为什么她的亲儿子、亲女儿都和林新强那个残暴的男人一样?为什么唯一关心她的筱筱也那样凄惨地死去?
按响铃声,有警察走进来,她听见自己内心平静的声音。
筱筱,妈妈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的。
过了很久,重归平静的病房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炙热的阳光从半开的窗帘里透进来,王翠娟转头看着外面蔚蓝色的天空,她仿佛看见自己的乖女儿在家乡的湖边玩耍,看不清模样的母亲朝着她挥手。
——“傅先生他们在别墅里,去找他们吧,这个错误到今天可以结束了。”
——“妈,你跟我走吧,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不了,妈妈还有什么脸来面对你啊,你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一定要幸福啊,不用管我。”
一转眼,场景变换,她又回到了那个夜晚,筱筱拼命地跑进了山里,嫩黄色的长裙在黑夜中渐渐消失……
“筱筱啊,妈妈把他们都送下去给你赔罪了,”她浑浊的眼珠里落下泪来,“都是妈妈对不起你,下辈子,妈妈再补偿你。”
王翠娟的声音越来越弱,枯槁的手臂上不知何多了一支针管。
明媚的阳光里林筱的身影仿佛渐渐浮现,她还是那身嫩黄色长裙,微微地笑着,“妈妈,我很想你,你怎么还不来呀,我一个人很害怕。”
“筱筱,妈妈来陪你你了。”
——
荞麦村上。
一下山,看见楼岩峰匆匆跑来。
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说:“老大,你快过去看看。”
学校院子里有很多警察,老刘站在宿舍门口,看见谢宜修立刻迎了上来,神色有些凝重。
“我们的人搜查房间的时候发现的,像是那个人。”
谢宜修微微点头。
屋子里,宋景云站在书桌前,侧脸清寒,嘴唇抿得很紧。
身边有两个清县的警察正在拍照取证。
土黄色的书桌上已经有些掉漆,边上整齐的码着一摞书,而此刻书桌中间的地方,有一行血色的字迹。
“hi,mydetectives.areyouready?”
宋景云的声音缓缓响起,嗓音沙哑,带着不同以往的邪魅气息。就像是从地狱里飘荡而来。
拍照的两个警察忽然觉得身上一冷,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读书桌上的那行字。
老刘站在门边,看着谢宜修沉肃的脸色,又看了看宋景云唇边越发讽刺的冷笑,“是他吗?”
谢宜修还没回答,宋景云忽然转头,依旧还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你准备好了吗?”
谢宜修长眸微敛,眼底有暗芒一闪而过,“只要他敢来。”
——
“咚咚——”
敲门声响了两下。
宁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脸上口罩都没摘,手里拿着个证物袋。
“嘿,恭喜啊恭喜,”他扬了扬证物袋,似乎说着玩笑话,可脸色却很沉,“杀人十字重现啊。”
袋子里装着的是一块烧变形的金属片,有一半已经完全融化了,还有一半也都有些发黑,但哪怕只剩一半,还是可以认出那是一个十字图案。
“这是在苏维身上找到的,应该是条项链,不过链子已经全部烧化了,只剩这一半坠子。”
“嗯。”谢宜修看了一眼,“先回局里再说。”
——
回警局的路上,吴英接到来自医院的电话。
“王翠娟死了。”
谢宜修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警察已经将病房围的如铁桶一般,但是王翠娟还是死了。
来到医院,县公安的法医初步检查了尸体,王翠娟是因为被注射了氯化钾导致死亡。
监控视频已经被调出来了。
就在昨天傍晚,苏维去看浔音之前曾经去过王翠娟的病房,待了大概有一分半钟的时间,当时只有两个警察守在门外。对于苏维进出病房竟然毫无反应,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
吴英正好走过来,“我已经问过当天值班的人了,他们根本不记得有人来过。”
王超直皱眉,“是被催眠了?”
监控视频已经播放到今天,画面中并无人员进出,除了来查房的医生护士,但也都是在有警察陪同的情况下才允许进入的。
“是自杀。”宋景云淡淡地给了结论。
谢宜修没有反驳,转头问吴英,“王翠娟死亡前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她清醒后叫了人进去,交代了12年前的事。”吴英回答,“等我们的人第二次进去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死亡。”
“氯化钾是苏维昨天留下的吧?”楼岩峰低头想了,然后开口道,“苏维恐怕早就算好了,王翠娟是不会苟活下来的。”
老刘脱了脚套从病房里走出来,“没错,现场没有任何线索,监控视频也没有改动的痕迹,注射药剂的针管上只有王翠娟自己的指纹,初步判断应该是自杀。”
——
杀人者和幕后操纵者皆已自杀,这个闹得人心惶惶的案子,最终以这样的形式落幕。
而随着王翠娟死前的陈述,林筱死亡的真相也终于浮出水面。
12年前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惨烈。
林筱在那一天无意中听见了林家父子的对话,震惊和愤怒让她没有离开反而推开了门,她质问着他们,声音歇斯底里。隐瞒了18年的秘密一朝被发现,林家父子从最初的惊惶到后来的冷漠,他们将她关在了屋子里然后强暴了她。他们想要用这样的方式让她屈服,这样一直关着她。至于暑假后学校里怎么交代,山里的孩子突然辍学是不会有人在意的。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王翠娟会在晚上悄悄放走了她,这个善良的母亲为了此生唯一一件错事,愧疚自责了18年,她没有想到丈夫和儿子丧心病狂至此,她没有勇气反抗,唯一能做的就是放走她。
可是,林筱却再也没有回来。
那晚傅家夫妇因为好友相邀,临时去了县城,林筱去往的是一条通向死亡的路。
傅筠瑶的人生并没有常人想象中的那样完美,她时时刻刻处在恐惧之中,面对林筱她自卑又嫉妒,而那夜林筱的到来带着隐瞒了18年的真相,这种情绪也被推到了顶点。
她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而后傅筠瑶用厨房的菜刀杀了她,并和其后赶到的林家父子拖了她的尸体带往石屋焚毁。
林筱永远都来不及见上自己的亲生父母一面。
那夜漆黑森冷的山林里,没有人知道一场大火焚烧了一个花季少女,她原本该拥有慈爱的父母、殷实的家境、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而现在她却只能被挫骨扬灰,埋葬于深不见底的寒冷水库之中。
真相往往令人难以接受,媒体大肆报道着这个荒诞到匪夷所思的故事,而活着的人还将继续生活,哪怕带着一生不可遗忘的痛。就如同傅家夫妇,爱女已经死去12年了,而一周以前他们却在为真正的凶手悲痛欲绝。
这个故事于他们而言,也将永远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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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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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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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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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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