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于这些,昭若和沧赫并无察觉,像是真的在这里,一天天,从夏待到了冬。
船队从海上回来,意外在船上发现两名受伤的孕妇,户主先是叫了沧赫去帮忙,没过多久,沧赫又来叫苏阶和昭若过去看一眼。
两名孕妇怀着身子,却瘦得皮包骨头,手臂小腿处皆有伤痕,一个眼睛瞎了,一个断了只手。
户主同沧赫说她们是从“那边”来的,沧赫苏阶昭若三人交换了眼神。
土城百姓对海的情感极深,从某种程度说,他们既不认为自己是齐月国国民,也不认为自己是长朔国国民,他们私下把土城之外的地方称为“那边”。
苏阶等人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户主叫沧赫去帮忙就是想着他兴许和俩孕妇相识。
这两名孕妇中,大的那个已经快临盆了,难以想象她们是怎么悄无声息地上了这艘船。
众人一路小心托举着,将两名孕妇安置到了城中最大的医馆,哪曾想,她们因为惊吓过度,入夜后双双产子。
苏阶一直守在医馆内,听闻有位孕妇难产,眉头紧蹙。
待至深夜,才听得婴儿啼哭声,苏阶喜上眉梢,复又听了一瞬,发觉声音只有一个,又急躁起来。
难产的那位大出血,到头来大的小的全没保住。苏阶得知后心有凄然,不顾劝阻冲进产房,这时,另一位才生产完的孕妇听到医女喊“悬厘”,颤巍巍撑起身子:wWW.ΧìǔΜЬ.CǒΜ
“你、你可是祭司大人?”
苏阶到这儿还是用的悬厘的名字,听闻动静,她赶忙去扶起那孕妇。
“祭司大人。”孕妇抓着苏阶的手道,“您快回去吧,长朔国如今、如今容不下女子了!”
苏阶垂眸,敛了表情,“那边如今是个什么形势?”
听到祭司大人和渔民一样,称呼内陆为“那边”,孕妇心一寒,抓着她的手松了松。
幽靖说到做到,回到都城后便下令要除尽国内女子。长朔国男子虽对女子积怨已久,但这其中并不包含姊妹和自己的亲娘,幽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家不成家了。
朝中群臣也不是个个都没用的,联名上书,在大殿外跪了三天两夜,都没能劝皇上收回成命。
有人血洒金殿,有人揭竿起义。
才太平了不到一年的长朔国,又是硝烟四起。
“……我真的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一群男人为了保护女人而和另一群男人打起来。”孕妇悲怆地笑笑,很快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便又正色道,“但是他们的军队太强大了,保护我们的人节节败退,到最后……也才只送了我们两个逃出来。”
“祭司大人,他们都说皇上这样做是在逼你就范。求您……为了天下千千万万个女子的安危,回去吧!”
把她架到这个份儿上,不回去就相当于背负了千万条人命,搁常人身上,来日就算不做噩梦,也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但是身处幻境的苏阶并非常人,闻言她甚至没露出半点表情,只用被子将孕妇身子裹紧,不让半点冷风钻进去。
孕妇见她无动于衷,便开始恶语相向,幸而昭若冲进来将苏阶带走,不然这个孕妇可能会被苏阶气死在产房中。
这之后,又接二连三地来了许多女子,有尚未及笄的女娃娃,也有未出阁的大闺女,她们在得知苏阶的祭司身份后,看她的目光满是怨毒。
昭若气得不行:“要杀她们的明明是那个暴君,她们凭什么要把怨气撒在你身上?你是无辜的啊!”
“我不无辜。”苏阶面容平静,“她们的亲人因我而死,她们的家因我而亡,我能救她们却不救,我非但一点儿也不无辜,还是个莫大的罪人。”
“悬厘!”
昭若自认是体谅尽了她的难处,才说出这些话的,被她不冷不热地一噎,气得胸口都有些疼。
苏阶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你既然能为我寻一番说辞,那为什么这些年来总把账算在幽靖一人身上呢?”
“你……”
苏阶看出她心中所想,道:“我没有在为他说话,只是就事论事。这天下之势波诡云谲,一方势力的兴起或衰败绝无可能因一人造就。幽靖失了民心,这皇位很快就坐不稳了,而你,可有想明白齐月国覆灭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就算有别的原因,那幽靖也是手刃我生母的刽子手,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海边风大,苏阶拢了拢披风,呵气成烟:“那现在机会摆在你眼前,你是要为报杀母之仇而冲进皇宫砍了幽靖的项上人头呢?还是要披回战袍为了这群女子殊死搏斗?”
其实此时此刻二者并不冲突,但苏阶就是要她抉择,“这对你我都很重要,选择了其中一个目标,就奋力前冲,再也不可回头。”
昭若无法跳脱出来,看不明白她要对抗的到底是什么。但苏阶的话又好似意有所指,昭若觉得她必须选对了才可以走下去。
“任谁都会选第二个吧?”昭若扯了扯嘴角,笑得嘲讽,“谁不想名动天下呢?”
“那么,你就要放弃幽靖的那颗头了。”冷风吹久了,苏阶的脸有些白,“从今日起,你做什么我都不会过问,唯独不能杀了幽靖。他的性命,你得留给我。”
这话就是要保他了,昭若疑心她对他余情未了,但是这一笔笔账算起来太累了——幽靖欠了她昭若一条人命,她又何尝不是欠了悬厘半条命?罢了罢了,她现在只想要个安定。
两人一时无话,海面上波涛汹涌,天色愈发阴沉,约摸又是要下大雨了。
悬厘怕冷,昭若想叫她回去,却又在这时听她问:“你说到底是男尊国好,还是女尊国好?”
“……”昭若抿唇。
“半斤对八两吧,我现在觉得像土城这样挺好的。”
土城受内陆观念影响极浅,从未以哪方为尊,夫妻间相濡以沫,很少发生争吵,日子虽贫穷,但每个人都在享受当下。
他们借住的那家,户主常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么稍显的道理,她居然时至今日才肯承认。
雨珠错落地砸下来,不远处,沧赫催促她们赶紧回去,昭若拽起苏阶往家跑。冥冥中,苏阶回头往铅灰色的天边看了眼,觉得那里似乎多了点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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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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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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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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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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