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诠换了身天青色长袍,看上去像个儒雅书生。他也不知从那个巷子信步走来,惹得街上女子纷纷侧目,却又被那周身冷漠气质拦截了搭讪念头。
幽冥河畔难得热闹。
有女子成群结伴,将写了心愿的纸船放到河面上,起身后,又闭上眼再许一次愿。
楚诠一眼就在人群中发现那抹红色身影,加快脚步。
“等很久了吗?”
天空缓慢下着细丝雨,既不至于将衣服濡湿,又平添诗意,但楚诠过去时,还是用手罩在她头顶替她挡着雨。
苏阶摇了摇头:“刚到。”
“想过去放船许愿吗?”楚诠示意着河畔周围贩卖纸张的小摊。
“对谁许愿呢?”苏阶问,神情有些晦暗,“人类是向天向神灵,魔类可没有神灵愿意庇佑。”
“……也许是先祖,也许只是个寄托。”
“那我还是不许了。”苏阶道,“我希望我的愿望都能自己去实现。”
楚诠微怔。
来的路上,他没有想过苏阶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他心里只是迫切。但当她转过身,他看到冰冷雨丝下平淡的表情,心口难免涌出失落。
然而现在细看,却又发觉那并非平淡,而是坚定某种信念过后,露出的平和。
他的心猛地又跳得很快。
“我们先去前面逛逛吧。”苏阶指着一处小径。
魔都城人口不多,饶是热闹的节日,也有人迹稀少的小径。苏阶偏捡着没人涉足的小路走,一步两步……慢慢、慢慢落后于楚诠。
而后楚诠发觉,正要停下步子等她,倏而指尖一暖,他抬睫,对上明亮双眸。
苏阶始终觉得楚诠的一双桃花眼生得极为好看,嬉笑怒骂皆风情,蛊惑人心不自知。却不想,在楚诠看来,她明亮璀璨的一双杏眼,才是天下无与伦比。
她的眼睛很亮,以至于当她认真凝视什么的时候,那里面就像揉碎了星光,让她愈发美得……惊心动魄。
楚诠呼吸一窒,心跳得不能再快,手指微微向内卷了卷。
“你走慢点!”苏阶笑容狡黠,食指扣住他的尾指,“我追不上了!”
楚诠耳根开始发红。
明明抱都抱过了,这家伙还在人间都偷亲过她好几回,怎么她一主动,他反倒还害羞了?
苏阶觉得煞是好玩,于是趁其不备,食指又往上跃了跃,再加上中指,一下子扣住他三根手指。wWW.ΧìǔΜЬ.CǒΜ
观察着他烧红的耳朵,苏阶佯装催促:“还走不走了?”
“哦。”
楚诠几乎是下意识转身,与她并肩而行,走了一段路,才后知后觉,生涩而又缓慢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的呼吸不自觉变轻,连脚步都变得谨慎起来,像是踩在棉花里感觉不到着力点,从头到脚都轻飘飘的。
原来感知到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是这样一种感觉。
那些从小感受到的恶意,那些难堪的过往,他通通都不觉得有什么了,他现在只想感谢,感谢命运,感谢一切。
前后都无人,苏阶捏了个隔音诀罩在二人周围,缓缓道:“你为什么送我项链啊?”
提起这个,楚诠迅速回到现实,认错态度十分端正,先是郑重其事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为难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我气,但是我记得你喜欢这些小饰品,所以想讨你开心,希望你别生我气了。”
嘴角险些要翘到天上去,苏阶抿了会儿嘴,道:“我同你说了那么多话,你却从始至终只回我个‘好’字。”
“?”
楚诠费了半天劲儿才理解过来,苏阶这是在埋怨他没有用传讯蝶同她说话?
然后又盯苏阶,费劲确认自己的猜测。
说来也怪,这会儿的他与白云镇的阿泉好似判若两人,阿泉能抽丝剥茧地从苏阶诸多细微表情里分辨出口是心非,他却是明知道答案,还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苏阶被他看得红了脸,别过头,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
楚诠却紧紧抓着,再也不肯放了。
“苏苏,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以为……我以为……”
他的语速很快,掌心也烫得灼人,苏阶觉得那份灼热顺着手一路烧到了脸颊。
此时此地楚诠脑子里再无话术,他只是顺着本能将心里的话全讲出来:“那日绛紫宫一别,你说如果你有忍不住想来见我的时候,希望我坚守承诺。我就以为……你预备狠心不再见我了。”
“我一直、一直不觉得你会喜欢我……就算你跟我说了前世的故事,就算我是你喜欢的那个楚诠的转世,我也总觉得……那个无私善良的楚诠才配让你喜欢。我想着,你把我当成他也好,哪怕只对我的这张脸、这副身子有着片刻温存也好,只要你还活在这世上,只要我能见到你,我就什么也不多求……”
“与此同时,我也害怕自己贪恋更多,更加憎恶自己明明表现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却又什么都不想放开,直到你为了对抗心魔提出离开……我想着,你忘了我才是最好的。”
“你已经因为遇见我而变得不幸,我不希望你深陷在感情泥淖里,我也好,前世的楚诠也好,我都希望你能割舍掉,甚至是忘掉……”
苏阶打断他:“那我约你见面,你怎么又不坚守阵营了?”
半晌。
“苏苏。”楚诠终是苦涩一笑,“我想见你。”
不是因为她后来又加上一句是经空一同意的。
仅仅只是因为,他没有自我想象的那般理智。
“你说说你……比女儿家心思还要百转千回。”苏阶轻叹,“我重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寻你,整日里什么事也不做还要赖在绛紫宫,下定决心要对抗心魔却没有离开魔界……这些,还不足以说明一个事实吗?”
上前,轻轻拥住这个一点也不自信的魔尊。
“我喜欢的是你呀。”
心口仿佛有什么接二连三地炸开。
尽管方才的一路已经确定这个信息,但在亲耳听到她说出的这一刻,他还是觉得如坠云端。
“前世的楚诠已经死了,我想方设法重来一世,也只是想让他能逃过一劫,可没有想嫁给他呢。”
“你还记不记得,我在白云镇时曾说过,不想吃爱情的苦,不想害相思病,不想患得患失,因为我觉得一点也不酷……”
她不重不轻地锤了他后背一下,“都怪你,我现在一点也不酷了!因为你回复我的传讯蝶总是冷淡,我难过了好长时间!动不动就想着,你变了,以前我不高兴你总是第一时间发现,现在却故意冷落我了!”
楚诠紧紧拥着她,重复她的话:“怪我,是我不好。”
他的身躯和她的身躯一凉一温,切实感受到的温度几乎填满了他生命的空虚,他闭上眼,眉宇泛出了无穷无尽的欢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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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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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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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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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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