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志漆黑的瞳仁逐渐阴郁,倒三角的眼睛轮廓变得更加锋利。
苏阶手肘捅捅妙法,暗示他乘胜追击。
妙法顿了顿,再度开口:
“贫僧不赞同凌施主‘人人皆有愁容’的观点。贫僧认为所见即所得,凌施主觉得路过行人皆面带愁容是因为施主本身愁云惨淡,而在贫僧眼中,路人并无表情。”
“除此之外,魔尊即位四年,魔都城从未发生过一起冤假错案,魔界各地的命案占比和前魔尊在位时相比下降了七成,而凌施主眼中的‘不富足’在贫僧看来,算得上是魔界百年未有的‘安贫守道’。这些,在贫僧眼中,都是魔尊的建树。”
“对!这些都是建树!”苏阶忍不住重复,暗啐自己居然一开始就被凌志带坑里了。
“可还是发生了风域屠杀事件。”凌志轻笑。
妙法一噎。
还要再说什么,被苏阶抢先道:
“凌志,我们不是代替楚诠来找你的,也不仅仅是想向你讨要天魔要旨,我们是希望你能和楚诠合作,让魔族年轻一辈、下一代、下下一代,都再无被煞气侵袭的可能。”
余光里,妙法瞥见苏阶缓缓黯淡的神情,以及执拗的双眸。
“的确,楚诠这四年做再多利民之举,也难以抵消他屠城泄愤的罪恶,他终有一日会受到惩罚,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会陪他一起赎罪。如果你仅仅基于这一点而拒绝同他合作,那我无话可说。”
说罢就朝着客栈方向走去,没几步又回头拉妙法,“回去了!”
妙法由着她拽了几步路,然后默默跟在她身后,等到他们视线里再也没有凌志,妙法问:“施主为何不肯告诉凌施主屠城之事是因心魔而起?”
“没有用的。”苏阶无意识踢着路边石子,“他太骄傲了,怕是要楚诠亲自过来请他,还得三顾茅庐,他才会‘勉为其难’地接受。”Χiυmъ.cοΜ
“施主似乎挺有心得?”
“没有,只是有这种直觉——可能不太准。”
“那施主接下来意欲何为?”
“他越骄傲,我就越想挫挫他的锐气!不是想让人来请吗?我还就偏要他自己上门!”
妙法摇头失笑。
苏阶注视着他:“师兄不会打算阻止我吧?”
“师兄曾言,施主与凌施主有缘,即是有缘,贫僧便不会多加干涉。”
“哦。”苏阶垂眸思索着什么。
快到客栈前,苏阶突然道:“为什么你们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难道你们早已预知了未来?”
“贫僧没有这种能力。”
妙法踏上台阶的步伐未受干扰,青灰色僧袍从石阶缓缓拂过。
出家人不打诳语,苏阶想,不是你就是空一喽?
凌志当天没有回到客栈。
苏阶不急不缓,夜晚往令牌中注入一丝灵力……
第二天上午,凌志被一个乞丐拎进店里,扬声:“人我带来了!钱在哪儿领?”
苏阶正在翻账簿,闻言手一抬:“这儿!”
放了几枚铜钱在柜台上,苏阶手一推,凉飕飕的视线刻意在凌志脸上扫了扫。
“就这么点?”乞丐不满,“上回还一颗珍珠呢。”
“这不是才第一天嘛!”苏阶笑,“明天给的铜钱是今天两倍,后天是今天四倍,依此类推,往后成倍数增长,越到后面,给的越多。”
乞丐没文化,前面的一大堆都没有听懂,不过最后一句听懂了,他古怪地打量苏阶:“你还要放他走?那你放消息抓人做什么?”
“好玩喽!”
苏阶隔空指着凌志的脸,“看见没,我就喜欢他看不惯我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
看神经病似的看她两眼,乞丐掂着铜钱走了。
凌志额头肿了一块,眼睛也青了一只,明显是抓之前还被打了一顿,苏阶乘着下巴观赏他的猪头脸,观赏够了就满脸无聊地挥手:“你可以走了。”
手脚还被破衣裳绑着,动都动弹不了,苏阶说这话分明是在挖讽他!
凌志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只待宰的鸡被放在地上,他气得脖子青筋都爆出来,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别以为你有钱就能为所欲为!”
“不好意思,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苏阶朝他吐舌。
“你可以逃出魔都城,甚至逃离魔界,而我无事一身轻,又有暗卫替我监视,可以追你追到天涯海角。”
“你也可以一死了之,不过可以试试看是你死得快还是暗卫动手快。”
“你还可以鱼死网破杀了我,不过——同上所述,看是你快还是暗卫快。”
苏阶走出柜台,悠悠绕到凌志眼前,“你还可以虚与委蛇,佯装与我们合作,然后偷天换日,成为新一任魔尊。”
她摩挲着下巴,状似认真道:“这四种情况,我觉得最后一种赢面最大。”
凌志想朝她吐口水,但就在这时绳子被苏阶割断了,锋利的匕首“噌”地插在他眼前——
“我脾气不好,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所以,若是再要对我做出什么不敬之举,我就亲自喂你吃老鼠肉。”
凌志还当她是开玩笑,鄙夷之色还没转过,他脸就唰的白了。
因为他看到苏阶从柜台下面端出一碟黑乎乎的东西。
朝他走近之时,他还闻到了腥味。
那东西粘着黑毛,上面一层全是黑的,底下又是一片鲜红粘腻。
直到苏阶缓缓蹲下身,凌志看到一根长长的黑灰色的尾巴,瞬间作呕。
捂着嘴跑出去了。
苏阶把碟子一扔,冲出去看,直到凌志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拍着腿哈哈大笑。
妙法掀了帘子过来,“施主未免促狭了些。”
“这叫看人下菜碟。”苏阶说,“凌志刚刚又想朝我吐口水哎,正人君子会做这种事吗?肯定不会。既然他不是正人君子,那只有用小人行径才能治的了他。”
“施主不怕凌施主假意相投,到时真危及魔尊地位?”
“就他?”苏阶嘴角一扯,“我借他个脑子他都办不到!”
“……”
妙法突然能体会到师兄说的这两人有缘了。
不过,他倒也丝毫不担心凌志心存反意。
这世上能堪大用者只在少数,要坐到统治者的位置,胆识、谋略、手腕、地位、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说别的,单是“人和”这一点,凌志就办不到。
他那性子……实难有人愿意主动和他接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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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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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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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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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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