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能够在这个时节采摘到新鲜紫草的地方,还有三个。
但是另外三个选项被苏阶一一划掉了,因为他们都离魔界太遥远。
她到现在还能回忆起宫冉初醒时的表情——恨,难以磨灭的恨意。
恨意来源于哪儿,不必多言。
苏阶眼下唯一纠结的是,宫冉会如何选择?
是选一个魔族随时都会出没的地方伺机而动,还是选一个人烟稀少之地韬光养晦?
或者说,宫冉想要报仇的心有多急切?她能等上三年五载?还是已急不可耐?
……
晚饭时,苏阶吃得慢吞吞。
夫妻俩看出她有心事,眼风你来我往了好几轮,最后温槿道:“你是不是见过楚诠了?”
手中瓷勺掉在碗里,苏阶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他……还好吧?”温槿问。不等苏阶回答,又接口说:“宫冉一定会疼惜他的。”
苏阶心里不是滋味儿,抬头问:“宫……婶婶,是个什么样的人?”
“骄傲!”
温槿只用了这么一个词,“我从未见过比她更骄傲的人。”
“爹爹有和这位婶婶打过交道吗?”苏阶垂眸喝汤。
“打过照面。”苏桦道,“不过我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人,太容易剑走偏锋。”
是么?
苏阶又喝了几口汤。
那八成是等不得韬光养晦。
……
夜晚。
温槿和苏桦都睡得很沉很沉。
被下了昏睡咒的他们,只怕得后天才能醒。
苏阶将信封放到书案上,最后再看了他们一眼。
……
目的地定在芷萍。苏阶趁夜而行,为避免被察觉,临近芷萍前就改为步行,一路躲躲藏藏,天亮后,听得几声碎语。
“真的是灵女吗?她还敢跟我们魔尊斗?”
“这你就不懂了吧,好歹有过露水情缘,魔尊说到底也是个男的……”
苏阶竖起耳朵,屏息静气。
“那也不能搭进去这么多吧?这一天天的,咱都死多少兄弟了?就咱俩,能不能活过明天还另说呢!”
“呸呸!晦气晦气!咱俩福大命大!”
“福气?就咱?还想有这玩意儿?”
苏阶探出半个头,看到两个浑身黑漆漆的“人”在赶路。
魔者,本恶怪,集妖邪恶灵于一体,夺慧命,坏道法,人人得而诛之。
在最初本没有魔这个种族,往往都是一些仙者、妖物、鬼怪因身心扰乱而堕入魔道,因其本身凶恶不详而衍生煞气。
可是随着数量愈渐庞大,他们不断孕育新的生命,天地间,便有了魔族,有了生而为魔。
苏阶曾在书上看到过,新出生的魔类是没有煞气的,无论是相貌、品性还是心智都与人类无异——这得多亏他们的先辈在千万年前以身躯供奉西方神佛,得以阻断煞气通过母体传导给胎儿。
但是,他们不比神族,从出生便可乘云气御飞龙,他们一旦想要练功,就又势必会沾惹上魔功煞气,因此每个魔类在年幼时都会面临一个选择:是成为平庸的“人”,还是成为手握力量的“魔”。
而一旦其身沾惹煞气,又需要一定的力量镇压才能不乱心智。这其中,有的会皮肤溃烂不得见光,有的则口不能言行动受阻,唯有力量强悍者能不见任何端倪,可往往,越强悍的功法也伴随着越凶猛的煞气……
魔类想要获得力量,其实比人类修仙更难。也许看上去都是一条荆棘之路,可人类修仙的尽头是长生不老,魔类却还很可能被煞气吞噬。
世间唯一净化煞气之法,便是净灵之力。
当年看到这段话的描述时,苏阶就在想:如果有天,魔界中有人能开辟出未得煞气侵袭的新功法,那么净灵族和魔族世世代代的纠葛,不就能解了?
只可惜,那个人尚未出现,新的纠葛就又开始了。
两个魔类都以黑布裹身,苏阶离得不算近,但也能看到他们手臂上溃烂的疤痕。
芷萍已经没有人族居住了,这两个魔类还焦急赶路,想来前面定有个魔窝,苏阶便敛了气息跟上去。
尽管宫冉给楚诠的信物中并未明说楚诠生父是谁,但从刚刚两个魔类的对话里,苏阶已经能断定楚诠就是魔尊之子,再将自己代入宫冉疯魔的心境中,不难推出,宫冉会命令楚诠亲自手刃魔尊。
魔窝就在村庄中,一间看上去还算完整的房舍,有四个魔类守在周围,新来的两个魔类赶到时,还要相互对暗号。
如此谨小慎微,苏阶心想,看来他们很害怕楚诠和宫冉。
这个念头才转完,地面突然震颤起来。
苏阶还以为是地震,正要寻空地跑,却因站在树上而看到不远处整齐划一的魔类。
他们同样以黑布裹身,踏着极其沉重的步伐,从三个方向朝房舍夹击而来。
苏阶被这场面震慑住了。
一是因为这群魔类迈出的步伐很像人的心跳声,震得她胸口发闷。
二是,这群魔类,无一不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尸气!
他们是在死后又被咒术操控了!
苏阶往树中挪了挪,藏到更加茂密的枝叶下。这多少让她的视野受限,但还是,一眼就看中了山丘上屹立的白衣少年。
白衣,白发。
距离上次相见不过数日,他鬓角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她形容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这时,底下被咒术操纵的魔尸已抵近房舍,那些尚且活着的魔类,则持起武器,毫不犹豫地砍下对方头颅。
——看来这种情况他们遇到过几次,知道只有砍掉头才能阻止魔尸行动。xǐυmь.℃òm
看着魔族同类自相残杀,苏阶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浮现宫冉癫狂的表情。
她想,无论如何,她也要带楚诠离开这里。
被咒术操控的魔尸一旦暴露死穴后就相当于没了攻击性,这场战斗没损耗几个活着的魔类,他们看着房舍周围满地尸骸,都有些不忍。
“要不,找个地方把他们埋了吧?”
有人提议。
纵是魔族,也不喜欢客死他乡。
于是一众魔类又将尸骸拼到一起,挖了个大坑,把尸体抬进坑里。
却不想在掩土之时,有个魔突然倒地大叫,十指深深嵌进皮肉,将自己的脸颊挠的血肉模糊!
旁边的魔这才反应过来,大喊着“尸体有毒”,迅速跳开几尺之外。
然而,被扔进坑里的魔尸突然炸响,爆出一团又一团的黑气,这黑气被魔类吸入体内,顷刻毙命。
苏阶运起净灵之力护住周身,足等到土坑周围的魔类全都死了个干净,才看到楚诠缓缓朝房舍走近。
隐约传来几声打斗。
楚诠再出来时,苏阶已经拿了其中一个魔类的黑布裹上身,装成尸体,夹杂在新鲜的魔尸当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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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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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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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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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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