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桦的字方方正正,一笔一划都规规矩矩得恰到好处,苏阶临摹了好几天也仿不出其中韵味。与此同时,她不记得小时候见谁写的字了,每每练字,总喜欢按照记忆里写那种细细长长的字。
楚诠见了,独自皱眉摸索了两日,然后把一张写好的诗文放到苏阶面前。
“如何?”
苏阶先是一愣,在看到字迹后,眼睛哗地一亮,“这谁写的啊?”
“我写的。”
“你能写出两种不同字迹?”苏阶明显不信。
楚诠把苏阶带到房里,指着从房顶悬下来的一根绳子,道:“我用绳子吊住手腕写的,这样绳子会减缓一部分力道,手的活动范围也会小很多。”
“别人是头悬梁锥刺股,你倒好,吊着手腕写字。”
苏阶视线又落回字迹上面。楚诠此前是仿着苏桦的字写的,结体十分严整,而随着时间累积,开始有了他自己的特点,隐隐透出俊逸之感。
他用绳子吊着手腕写出来的字,乍一看和平时风格大相径庭,可只要细看,就会发现还是有种淡薄的仙气在里面。
都说是字如其人,可是苏阶觉得,楚诠的字可比他本人要有意思多了。
“你想让我跟着你练字?”晃了晃手里的纸,苏阶眉尾稍扬。
楚诠道:“咱爹的字你不喜欢,硬要去练的话也是事倍功半,我看你每次自己写字时竖钩总是喜欢划很长,就研究了一下……”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
“我觉得,练字还是要挑自己喜欢的来练,你要是不喜欢这种,我们明日……”
“我还挺喜欢的。”苏阶翻过纸张背面,对着月色道:“这字力道又轻,又很娟秀,甚是符合我的口味!”
楚诠眉开眼笑。
其实这段时间,练字对于苏阶而言一直是种心理上的苦难。她既害怕自己写不好字,又委实不喜欢写这样的字,还不得不坚持临摹,所以每日一到练字时间,她就浑身不舒坦。
可没想到楚诠居然会研究她的喜好,如他所说,在临摹自己喜欢的字体时,她的心情非常愉悦,非但不觉得是种苦难,反而愈有要把字练好的坚定之心。
晚上,苏阶兴冲冲拿着新写的字给苏桦看,苏桦道:“略显小气,但比之前几日,已经进步非常大了。”
小气?她哪里小气了?
满怀期待的心情登时一落千丈,苏阶不自觉嘟起嘴。楚诠见状,在她耳边低声说:“咱爹的意思是你的字体太小太挤了,畏畏缩缩像是不敢给人看一样,略显小家子气。”
话外音:没说你人小气。
“……”苏阶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练字把脑子练傻了。
在这之后,苏阶进步飞速,而她和楚诠都不知道苏桦和温槿已经暗地里跟师母见过一面。
这天,二塾师布置课业时,要大家将新学的诗文誊写五遍,唯独苏阶,誊写一遍即可。
为什么?
快到散学时间,大家叽叽喳喳起来,苏阶也谨慎抬起头,观察着二塾师的表情,怕他要给自己再布置其他课业。
虽说众人都在一个学堂,但智育馆的塾师们非常重视因材施教,给学生们留的课业也时有不同。
“苏阶的字很漂亮,可以说是长在我的审美点上了——或许你们当中有人不喜欢她的字,但我却很喜欢。练字非但是练笔画,也是修养身心,苏阶近日呈上来的字,比她的人还要沉静,说明她在练字时是全神贯注的,所以,她练一遍的效果,抵你们练五遍的效果。”
二塾师的声音很平稳,到了学生耳朵里,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说了一大堆,不就是审美偏袒么?
苏阶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老师刚说啥了?
老师说喜欢她的字,老师在夸她哎!
仿若阳光倾泻,玉兰绽放,苏阶笑得娉娉袅袅。
楚诠看她人在地上,魂儿却飘上了天,忍不住伸手拉住她,打趣道:“这么开心?”
“那可不?”苏阶扬起下巴,“我还是第一次在学堂上被老师夸呢!”
回家路上,苏阶还一直蹦蹦跳跳的。
“我觉得,自从我来了新家,就好像来到了个假的世界。”
没有坏人,没有恶意,连风都温柔的不似真实一般。
“哪儿假了?”楚诠背着她的包,走在她身边。
他觉得这世间再正常不过,再真实不过,再美好不过。
“嗯……”苏阶仰头思索,“是因为我从前不敢想不敢要的,现在都轻而易举得到了吧?太容易了,容易得就像假的一样。”
楚诠沉默。
他明白苏阶的意思。
怎么说呢?
他看着苏阶越跳越远,欢脱的步伐,像只蜜蜂。
“姐姐。”
“嗯?”苏阶跳跃的脚步未停。
“你要相信,总有人会毫无条件地爱你。”
“……”
苏阶刹住脚步,回头。
“就像有人会毫无缘由地讨厌你一样。”
你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
智育馆对孩子们的学业抓得紧,除了每月一次的小测,各个塾师还会在一段课程结束之后来个段测。
除了丹青课,苏阶的其余课程段测都是第一,而这唯一劣势,也仅屈居楚诠和另一名学生之后,排第三。
照这个趋势,小测综合成绩拿前三,稳操胜券了。
苏阶于是又起了绣春景图的心思。
不过她这次没有任意妄为,而是先去跟楚诠商量。
“我还是想在小测之前绣出春景图。”苏阶如实道,“这样入学名额就是凭我自己能力争取来的了!”
盛夏时节,阳光耀眼得很。一堂古文课上完,学生们都昏昏欲睡的。苏阶虽也趴在楚诠桌子一角,可眼里折射的光芒暴露了她此刻异常兴奋。
那样的兴奋之下,还含着殷切的渴盼。
楚诠敛目,沉默了好一阵。
苏阶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
“不能你一个人做。”楚诠道,“你至少得分出一半的精力放在小测上,这样我就不告诉爹娘。”xǐυmь.℃òm
苏阶本来也没打算这事儿要一个人做,当即抓起楚诠手掌和他拍了一下:“成交!”
于是一放学,两人就蹑手蹑脚跟在三塾师柳先生后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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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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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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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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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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