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鹤成没去,任子延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在那里坐着喝了几杯白兰地,便到法租界来找孔熙了。
任子延其实一老远就看见顾舒窈洋楼前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还穿着盛军的戎装,他根据背影早猜到了三分。
只是隔得远,白兰地后劲又足,任子延不太敢认,毕竟殷鹤成前一段时间连提都不愿提起。
任子延看清是殷鹤成后,着实吃了一惊。
方才的酒会上,吴秋丽还特意问少帅最近忙什么去了,任子延还说他军务繁忙抽不开身。没成想转头就在顾小姐这里碰到了他。
任子延酒喝多了有些上头,见殷鹤成没有说话,也不管他尴尬与否,又问了一遍:“雁亭,还真是你?”
殷鹤成自然记得他在任子延面前说过什么话,好在他素来镇定,不露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从顾舒窈手腕上收回来,反客为主地看向任子延与孔熙,“你怎么在这里?”
任子延酒劲未退,晕晕乎乎的,只道:“我怎么不能来了,我给孔熙送个东西。”琇書網
孔熙注意到殷鹤成在看她和任子延,往任子延相反的方向退了一步,将距离拉开。
任子延虽然醉醺醺的,也还是是注意到了,不过他想着孔熙这样的女学生脸皮薄,便也没放在心上。
孔熙抬起眸,小心打量殷鹤成和顾舒窈。她素来行事不喜欢隐瞒,前一阵子她和任子延走得近了些,被曾庆乾他们知道了,同学们对她已经有些看法。
他们为此疏远了她,却和顾舒窈热火朝天排练起了话剧。
想起顾舒窈的话剧剧本有些讽刺,她和曾庆乾将国外一本提倡自由恋爱的古典小说改编成了话剧。
而她如今仍在这里和包办的未婚夫纠缠不清?也难怪她在学校只敢用化名,将所有事情都藏着。
顾舒窈开始还庆幸有人过来替她解了围,见到是孔熙之后还是有些尴尬,今天这一出不知要闹出多少误会来。
顾舒窈借机当着任子延和孔熙的面,对殷鹤成道:“谢谢少帅今天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我侄女还是受了些惊吓,我先回去安抚她了。”
顾舒窈其实是说给任子延和孔熙听的,至少不会被他们认为是和殷鹤成在家门前幽会。
殷鹤成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常,他并没有去接她的话,连看都不去看她。
殷鹤成一抬手,黄维忠命令司机将车开过来了,殷鹤成朝头也不回地往汽车那边走去。
任子延见情况不对,嘱咐孔熙自己先回去,自己去追殷鹤成,“雁亭、雁亭,等等我,我和你一块走。”
殷鹤成一上车就开始抽烟,任子延主动凑过来替他点烟,待他抽完一根后,任子延才佯装无事地开口:“今天那个吴秋丽还在问我,说少帅怎么没来?”
殷鹤成面色冷淡,“有什么可去的。”
“诶,雁亭,你……”任子延还想说什么,殷鹤成打断他,“你和那个女学生不要走得太近。”
殷鹤成这话一说出口,任子延当即就不爱听了,“现在顾小姐不也是大学生了吗?和孔熙还是一个学校的呢。你不要只准你州官放火,不许我百姓点灯。”
他和孔熙并没有怎么样,仅仅是他时不时投其所好请孔熙看两场外国电影、偶尔还陪她去书店看看书。外国电影里的男人、女人叽叽歪歪,任子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书他也是一个字看不下去。
可他知道急不得,磨平了耐心竭尽全力地讨好,虽然到现在为止他其实连孔熙的手都还没摸着。
孔熙原本不爱搭理他,但她似乎对盛军的事很感兴趣,任子延索性避重就轻挑了些军中的事与她吹牛。
任子延当然知道殷鹤成在担心什么,就算孔熙是别有用心,就算是美人计,他甘之如饴,反正这几个学生也成不了气候。
要论可疑,殷鹤成之前那个未婚妻更加可疑,若不是见她和殷鹤成解除了婚约,任子延并不打算放过她。
殷鹤成许是见任子延喝了酒,也没有和他计较,兀自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殷鹤成自觉是个有分寸的人。他想,今夜鬼使神差般赶过来,不过是看在她孤身一人在燕北,没有父母、兄长庇护,她要是出了三长两短,他回去也无法跟父亲交代。
见了面又和从前一样不痛快,还不如不见。之后这些事还是交给黄维忠就好,他不该再去过问,也不必再见面了。
顾舒窈那边日子倒还好过,刘四爷一被拘,复生药房那几天直接没有开门,药店门外还贴上了转让字样的纸,一问才知道是刘四爷的儿子怕惹上事,便自己做主,准备将他们家的药房盘出去。
顾舒窈正好想在城西开家药房,正好那边装修正好是学着她来的,索性就将那间药房买了下来做了分店。不过几天,就将复生的牌匾换成复兴,又另外将复兴的西药放了进去。
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反而像是给顾舒窈打了个广告,生意从此更加好了。
许长洲这阵子因为生意上的事去了燕西,姨妈留在盛州,顾舒窈和姨妈两个人暂时打点着法租界的药房,吴叔则先去城西的药房将那边扶上正轨。
顾舒窈先前请了两天假,她原本还有些担心,孔熙是否依旧替她保守秘密。
一问才知道,孔熙最近也请假了,一直都没来学校。最后还是听一个女同学说起,孔熙好像跟着她一位军官朋友去燕西了。
孔熙是和任子延一起去的燕西,燕西位于燕云省与内茫的交界之处,从盛州通往内茫的铁路只修到了这。而此前一天,殷鹤成和田中林野已经乘坐专列到达燕西。
燕西因为与内茫相邻,因此燕西城外有一片开阔的草原,此外燕西矿产丰富,与之相邻的内茫更是如此。
殷鹤成在燕西有行馆,此行田中林野和其侍从便下榻在殷鹤成的行馆。
之前田中林野已和殷鹤成提过多次想来燕西跑马,因此第一天,殷鹤成便陪同田中林野到燕西城外的马场骑马。正值是春天,此次跑马便也像是同朋友一起踏春。
虽然马场外有盛军的士兵驻守,但是马场内随行的人不多,除了殷鹤成的副官与侍从官,便是田中林野的侍从,统共不到三十人。
殷鹤成和田中林野骑马在前面,侍从官只远远跟随其后。
田中林野也是日本陆军军事学院毕业,比殷鹤成早两年入校,半年前因为从马上摔下来,受过一次伤,此后以养伤之名一直活动在燕北。
黄维忠骑马跟在后面,他不懂日语,不知道那位田中君和少帅在谈什么,不过田中林野看上去似乎十分高兴,而殷鹤成脸上也隐约有笑意。
在黄维忠看来,这是一件好事,少帅是日本首相的学生,和田中林野关系也不错,因此就算殷司令病故,想必日本内阁也是支持少帅的。
殷军长和少帅不睦盛军中早就有人传。此前殷军长因为有殷司令的任免书,年后一直代理副司令一职,而黄维忠知道这个职位少帅也一直属意着,好在如今帅印暂时还握在少帅手上,殷军长就算是代理副司令,也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过了一会,黄维忠再一次打量他们时,田中林野忽然抬手往西面指了指,黄维忠顺着田中林野手指的方向看去,眼前是茫茫一片草原,再往西便是内茫了。
黄维忠注意到,方才还有笑意的少帅面色转冷,望着西边敛起了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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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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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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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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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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