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窈没有想到身后是他,不知怎的,在这个关头竟多了几分安心。
顾舒窈连忙将枪放下,打量了眼殷鹤成,又看了看惊慌不已的刘四爷,疑惑问殷鹤成道:“你也是来抓他们的?”
这是这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她说话的语气波澜不惊,既没有他期待的欣喜,也没有他以为会有的怨憎。
殷鹤成看了她一眼,还是“嗯”了一声。
殷鹤成专程来抓他的?刘四爷即刻便慌了,他哪里得罪过殷鹤成?
他看着眼前的阵势发怵,他虽然经常打着帅府的名义,但是真正能见殷鹤成面的机会并不多,他能狐假虎威也仅仅是沾了五姨太的光。
殷鹤成的卫戎不比警察厅的人,他刘四爷不敢想象被他们带回去是怎样的下场。刘四爷尤不死心,恳求道:“少帅,我是五姨太的表哥,我叫刘平友,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您,您就看在五姨太的面上,饶我这一次吧。”
然而殷鹤成并没有理会他,微微抬手,黄维忠立即会意,带着卫戎上前去逮人。
刘平友如坠五里雾中,倒是黄维忠见他不明就里,带走他时在他耳边提醒了一句,“还不明白吗,今晚就得罪了。”
刘友平双手被反扣着,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用细如蚊蚋的声音问黄维忠:“不是已经闹僵了吗?”
梅芬不过七岁,因为害怕哭得不成人样,顾舒窈不再去管殷鹤成,准备去安慰梅芬。哪知她刚转身,他突然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是温热的。
顾舒窈不知他的用意,试着挣了两下没挣开,回过头皱眉看他。
殷鹤成扣着她的手稍一用力,她手上的枪就势落入他的手中。
殷鹤成熟练地卸下弹夹、取出子弹、将保险栓关闭,他拿着她那把勃朗宁手枪看了两眼,然后将枪还给她。
顾舒窈接过他递过来的枪,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道:“谢谢你。”,她平时枪接触得不多,用枪的习惯也不太好,上了膛的手枪拿在手里确实是很不安全的,万一走火就麻烦了。
说完,顾舒窈直接转身走到梅芬身边,梅芬还站在那里瑟瑟发着抖,顾舒窈蹲下身一把将她抱住,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却坚韧:“别怕,姑妈在这里。”
梅芬已经哭成泪人,钻进顾舒窈的怀里,第一次由衷唤了声“姑妈”。
顾舒窈蹲在地上,殷鹤成站在原地,垂着眸子看她与她怀里的孩子。他习惯了女人的小鸟依人,习惯了她们的娇媚、温柔,也习惯她们依附他、仰仗他。在她们顺从、取悦他的同时,他也甘愿为她们撑腰。而如今,她却成了别人的依靠。
过了一会儿,顾舒窈扶着梅芬站起来,从他身边走过去,却只与他稍微点了下头,便是与他告别了。
殷鹤成随着顾舒窈转身,淡淡道:“我送你们吧。”
顾舒窈犹豫了一下,从这里回洋楼虽然不远,晚上却没什么人,刚才的遭遇历历在目。殷鹤成主动开了口,她也没有拒绝,“谢谢你。”他和殷鹤成的婚约是和平解除的,虽然之后一直都没有联系,但这样偶然遇见,也用不着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她没有注意到,她说出“谢谢”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嘴角轻轻动了下。
殷鹤成的人先押解着刘四爷回去了,只留了黄维忠和另外两个卫戎在后面跟着他们。
阿秀猜到他两有话要讲,抱着梅芬走在前头,只留殷鹤成在顾舒窈的身侧。
路上虽然偶尔有汽车驶过,一时间行走的却只有他们两个。夜已经很深了,法租界只依稀亮了几盏灯,月光洒下来,在地面上拉出两条长影。
夜阑人静,还是殷鹤成先开的口,只问她:“你那把勃朗宁从哪来的?”他虽然这样问,却不是审犯人的语气,似乎还带了些寒暄一样的关心,顾舒窈也不瞒他。
“法租界一直都有人卖,一把手枪配两十发子弹,四十到一百块不等。”她巧妙地将话题转开,“刘四爷之流太多了,没想到做个生意这么难。”
殷鹤成突然侧目望向她,稍有些笑意,“所以你还读兵法?”
原来那时他就来了?想想方才有些狼狈的经历,顾舒窈也笑了,却也怕他多心,只道:“读着玩而已,你见笑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殷鹤成始终与她隔着一段距离,维持着风度与客气。
忽然感觉到肩上微微一沉,才发现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搭在她肩上。顾舒窈愿觉得有些亲昵了,可推拖起来更加奇怪,只觉得心里百爪千挠一般。
顾舒窈不再讲话,只低着头往前走,两个人又回归沉默。
记起上一次他去林北之前,他们也是在这条路上走,也是这样静默地走着。而那时的路边还是积着雪的。一转眼,花都开了。
顾舒窈想了想,还是道:“你的枪伤痊愈了吗?”
殷鹤成低头,望向她道:“已经大好了。”ωωω.χΙυΜЬ.Cǒm
风徐徐地吹过来,带了些花香,殷鹤成往路旁的花丛中看去,才发现开满了黄灿灿的迎春花。夜里的凉风也吹出了些沁人心脾的意思。
眼看着洋楼就在不远处,顾舒窈停下脚步,往洋楼那边偏了下头,与殷鹤成道:“今天谢谢你了,洋楼就在前面了,这边也有灯,就不麻烦少帅了。”
这是顾舒窈第二次与他道别。
却也是这个时候,转角处,姨妈和许长洲匆匆赶来,他们已经找了一晚上,夜里有风,姨妈身上还披着许长洲的西服外套。
这阵子,许长洲其实向姨妈示了几次好,不过姨妈都没有同意。
顾舒窈知道姨妈其实对许长洲这个人还算满意,只是先前离婚的阴影还未消除,因此顾舒窈还一直鼓励姨妈试试看。
姨妈起先看见了梅芬,梅芬已经睡着了,姨妈连忙带着许长洲去将梅芬抱回洋房。
定了神,姨妈才看见殷鹤成和顾舒窈跟在后面。
“少帅?”此时此地见到殷鹤成,姨妈十分意外,稍稍愣了一下,又去看顾舒窈。
“陈夫人,近来还好吧?”殷鹤成与姨妈寒暄,却仍叫的陈夫人。
姨妈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原是以为出了什么事,见着殷鹤成和顾舒窈站在一块,还很是和气,先是有些不可置信,回过神来又有些高兴。
姨妈连忙张罗着许长洲、阿秀一同先回去,只留着顾舒窈和殷鹤成在,“你们先聊,我们先回去让梅芬先睡下。”
姨妈走得有些急,夜又黑了,上台阶时还差些摔着,还是许长洲贴心扶着。
姨妈一走,殷鹤成的语气便又些冷了,“你姨妈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顾舒窈只答,“我姨妈的一个朋友。”
虽然陈夫人离婚也好,再嫁也好,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可他听顾舒窈这样轻松地说起时,殷鹤成只觉得心里闷着什么。
不过他素来不动声色,只低低地“嗯”了一句,然后突然问她,“你上大学感觉怎么样?”
他今晚的态度让顾舒窈放松了警惕,顾舒窈没多心,只说:“挺好的,学到了很多新的知识,也结识了不少新的朋友。”
他突然不再说话,气氛重新冷了下去,顾舒窈觉得奇怪,偏过头去打量他。
殷鹤成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过了许久才开口问她,语气是冰冷的,“新的朋友,何宗文那样的么?”他说这话的语气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何宗文那样的?
殷鹤成不提何宗文就罢了,一提及顾舒窈便想起从前许多是非来。
他有什么资格来提何宗文?当初他让燕华女中开除何宗文的事,顾舒窈还记在心上。被殷鹤成用这种语气一问,顾舒窈也不太高兴了,警惕道:“殷鹤成,你提何宗文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听着,你离何宗文、离燕北大学那些什么大学生都远一点,对你没有好处!”
他凭什么来干涉她?
顾舒窈觉得莫名其妙,已经想离开了,提醒他:“少帅,我们的婚约早就解除了,我做什么事情都是我的自由,请你遵守当时的约定,不要干涉我。”
她说的没错,他们早就解除了婚约,他们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其实一直都明白,可她这句话正好戳开了他心底的不堪,他实在难以平复。
顾舒窈心里也藏了事,原本不想提,却也到了气头上,学着他的语气道:“殷鹤成,我今天也你跟你说一句话,你最好离日本人也远一点,对你没什么好处。”
殷鹤成没想到顾舒窈会和他提起日本,他这阵子攒的火气全都喷薄了出来,“你少去掺合这些事情!”
话都说到这份上,他们之间也没有别的可谈了。
眼看着已经走到顾家洋楼门口,顾舒窈将她身上的披风直接取下来塞给他,殷鹤成却突然上前抓住她的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边有人走了过来,惊讶地喊了一声,“雁亭,你怎么在这里?”
殷鹤成自然认得是谁的声音,他有些窘迫,还是回过头望去。
离他不远的地方,任子延和孔熙正朝这边走来,而他们此刻也正在看着他们两,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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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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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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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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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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