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来,如果说我完全不记仇,那是假的,可真要说仇深到要他死,却也不至于。
毕竟,南鹤师父带了我很多年,我学会了以人为本,学会了宽心之道,也学会了自有天数。
南鹤师父常常教育我,世间万物逃不开一个命运二字,做人口贩卖,器官移植的这些人,死后自有十八层地狱去招待他们,万不得因一时愤怒,杀了他们,为自己徒增业障。琇書蛧
所以,现在有同行做这种事,我一定要去看看,最好是教会他,南鹤师父教我的这些道理。
于是我挨家挨户打听,想找出魏八的家。
年轻时,那几个贩卖人口器官的精壮汉子,都是村中恶霸,他们背景深厚,还有村书记的儿子,所以村里人对他们都是能躲就躲,从来不会在意他们做了什么。
后来,这几个败类凑在一起,搞起了器官贩卖,却都是在村子外的偏远草房里,也没人知道。
在这之中,魏八是外乡人,他没爹没娘,一人在世,加入到这个团伙后,魏八便在赵家村定居了,成了一个老光棍。
几十年过来,魏八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他找了一个二婚的女人,有两个孩子,还都是女人结婚之前就有的,所以准确来说,魏八膝下无儿无女,还是自己一个人。
对于这种情况,我本以为那两个长大成人的孩子能活下来,可事实告诉我,我错了。
刚赶到魏八家中,我便看到了一个身影,因为天色太晚,外加上他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看见,他面前躺着几个人,身上似乎有东西在动。
靠近以后,我这才看出,地上躺着的人,正是魏八和他媳妇,还有那两个后来的孩子,如今的年轻人。
他们身上爬着密密麻麻的虫子,很多很多,样式复杂,其中有蚰蜒、蜘蛛、蚂蚁、黄蜂等等,多到我都叫不上名字来。
见有人来,站着的人有些意外,回过头来看我,眼神中刚起杀意,却又呆立在了原地。
我也惊了,虽然很多年没见,可那样的眼神我从未忘过,正是当年带着我一路逃跑,又在寺庙中,与我度过无数日夜的三岁。
他认出了我,一把抱住了我,语气激动,说这么多年过来,他经常会梦见我和大江,说我们浑身是血,身上透着几个窟窿,劝他帮我们报仇,报当年掏心挖肝之仇。
我也很是激动,可我的理智还在,便先问他,这些暴毙之人是怎么回事。
对我,三岁从不隐瞒,亦如当年。
他说,他家是苗疆巫蛊分之,很多年前来到东北定居。
在自己被拐卖之前,三岁只对巫蛊术略知一二,从没心思刻苦研究,可被父母找回之后,三岁便换了个人一般,主动钻研巫蛊术,直至走火入魔。
这不是形容词,他是真的走火入魔了。
在他们巫蛊术中,对虫子的把玩控制可谓是炉火纯青,更有甚者,能以肉身为补,调养蛊王。
而他三岁,最为恐怖,他五脏六腑中满是毒虫,终日靠吃食毒物以毒攻毒,从而勉强维持体内平衡,不至于被反噬而死。
他说他以为我死了,他经常在梦中梦到我又被这帮人贩子抓了回去,残忍害死,这成为了他几十年来的梦魇。
而那天在公家人手下,他没劝动父母留下我,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愧疚。
短暂几句交谈,我便听出了不对。
三岁自认为自己尚有理智,其实,他已经完全变了心性。
这就好像是两个极端,我被南鹤师父收下,从此云游,性情大变,学会了释然。
可他三岁没有,剧毒攻心,外加上我和大江的心魔作祟,让他无法忘记仇恨,比起历史上的卧薪尝胆有过之无不及,他每日吃食毒物,就是为了刺激巫蛊进步,从而手刃仇家,报当年之仇。
事已至此,四个当年的精壮汉子全部惨死,又是被三岁以如此手段祸害,我无话可说,只能劝他别再错杀其他人。
可三岁没听,他说他调查过了,当年团伙之中不止眼前四人,还有一个背后操作的老村长,虽然他已死去多年,可他尚有后人在世,所以大仇未报,不可停手。
看着满眼全是仇恨的三岁,我突然明白南鹤师父口中的命运无常是什么意思了。
三岁是巫蛊分之后人,他心中恶念一起,便成了魔。
而我,阴差阳错,拜了南鹤为师,修了道。
原来我多年学道,正是命运赐下的伏笔,要我在此时此地,三岁动手祸害完那些人贩子以后再碰见他,阻止他错杀其他无辜人。
我把我心中所想,以及我这些年的所见所闻如实告诉了三岁,想让他明白命运之妙,悬崖勒马。
可三岁曲解了我的意思,他十分心疼我,说当年没有劝父母留下我,让我流落街头,是他的错,更没想过,我会遭受如此迫害,以至于嘴唇破烂,口齿不清。
他说他现在长大了,父母也去了,世上再没人能管得了他,所以他要一一报仇,还要让当年放狗咬我的那些村民,同魏八的下场一样凄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他三岁,愿意为了我这个兄弟,来鸣一句不平,从而偿还当年的少年誓言。
我心中万般感动,却不想再看三岁徒增业障。
我从小修道,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只会是十八层地狱,永无来世。
可面对我的劝慰,三岁不以为然,他说我不了解他和大江经历了什么,更不明白,大江之死,在他心中是多大的坎。
不论怎样,当年之仇,他必报无疑,这几个人贩子不断子绝孙,他三岁,誓不为人。
倘若我助他一臂之力,那他感动至极,要是我执意阻拦,别怪他不顾及往日兄弟情谊。
我明白,三岁入了心魔,这一去,便再也出不来了。
我从没想过,多年来心心念念的兄弟,今日初见,边要刀剑相向。
可为了他,也为了我,我不得已,也只能这么做。
那一晚,在魏八家中,我与三岁苦斗一场。
三岁力量令人,巫蛊术精通不已,几番缠斗,他碎了体内两只蛊王,破了我的道阵,却被我在危难之际,木剑戳穴,封了他的命脉。
这回,三岁蛊术尽失,他成了普通人,连体内的蛊王都无法放肆,却不会伤及到他的性命。
三岁眼神怨毒,对我失望至极,说我变了,如果是当年的七斤,一定会支持他这么做。
我大概可以理解他,可我不敢苟同,为了天下苍生的宏图之志我说不出口,为了他三岁,我的好兄弟,我只能如此。
我没想杀他,只是伤心至极,放过了他,让他离开,从此做一个普通人,安稳度过余生,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当年的南鹤师父带我看了许多的人间温暖,这些他也应该看见。
说到底,只能怪世道不公,人们日子过的好了,便不会想着以他人性命为自己谋财。
三岁摇了摇头,否定了我的说法。
他说人心即是恶,不论世道怎样,恶人终归是恶人,与我口中那些全没关系。
我还是不敢苟同。
毕竟,这么多年过来,我已经不去定义对错了,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于是,我离开了魏八的家,想着今日一别,我与三岁,可能此生都不会再见了,那是三岁的痛,又何尝不是我的坎呢?
如果有机会,我真希望我和三岁如世间那些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把酒言欢,诉说着这些年的酸甜苦辣,那该是人生一大幸事。
可惜,这与我全无关系。
后来,我找到了村长后人,劝他们搬离赵家村。
当然,我没说实话,只是说我推测出他们家风水有问题,现在搬离,是天意,能保他们大富大贵。
本来赵家村就快要推翻扩建了,这些人对我的请求还不算抗拒,与我再三表达谢意后,他们选了个日子,决定搬家。
我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却没有。
就在这些人刚收拾好东西离开家门之时,突发异变,天空鸟鹰成群结队,黑压压一片,直奔我们而来。
我心知大事不好,想要保护他们,可我能力有限,只能看着无数鸟鹰蜂拥而上,活生生咬死了村长后人的一家老小,同之前一样,连孩子都没放过。
还是巫蛊术,还是三岁。
我大怒不已,想着巫蛊术施展之地离这里不会太远,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当年关押我和三岁大江的地方。
那里偏僻,已经荒废多年,现如今,肯定是三岁的藏身之所。
果不其然,等我赶到之时,三岁正站在大院之中等着我。
当时是白天,我清楚看见,三岁皮肤泛黑,有虫子在其中蠕动,尤其是面部,爬了不少蚰蜒,就连两只眼睛里也有小虫在内。
显然,三岁为了报仇,在这大院中自废命脉,又以巫蛊术为引,诱使鸟鹰成群结队,找上了村长后人。
现如今的三岁,已经不是三岁了,他成了彻彻底底的魔,为了报仇,他不择手段,哪怕……是牺牲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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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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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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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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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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