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毛有多轻,泰山又有多重呢?
我不明白,可我明白,人的命,可以贫贱到一文不值,也可以贵到千金不换。
而我,恰巧就是一文不值的人。
这么说可能也不太对,至少在那两个精壮汉子眼里,我的命还能值几个钱。
我醒了过来,在一个大铁笼子里,旁边有个小饭盆,地上还有臭气难闻的粪便。
除了我以外,这个铁笼子里还关着两个岁数和我差不多的孩子。
他们见我醒了,都松了口气,说我躺这里很长时间了,还以为我死掉了。
我有些害怕,不敢和他们说话,可他俩却胆大的很,主动和我聊天,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摇了摇头,他们便以为我不敢说话,只看到了我的项链,就问我,七斤是不是我的名字。
当时的我不懂七斤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可既然有了名字,那当然是好事,所以我点了头。
他们两个似乎有些开心,和我说了他们的名字,分别是三岁和大江,都是小名。
久而久之,我对他俩也有了些了解。
三岁很聪明,他年纪不大,似乎什么都知道;大江很乐观,哪怕我们被抓了起来,过着畜牲一样的生活,他还是会给我们加油打气,让我们有信心撑下去。
又过了几天,我们之间关系越来越好,三岁便又和我们讲了这里的情况。
原来,我们都是苦命的孩子,被人贩子拐走卖到了这里。
之所以我们还活着,原因很简单,我们的五脏六腑需要活着,那比任何脏器保养都要省钱。
除此之外,每天中午,都会来人看看我们,给我们倒上一点难以下咽的吃食,检查检查我们是否得了病。
隔三差五,还会有几个身着不菲的陌生人来,那些精壮汉子对他们点头哈腰,只要我们其中一个被那陌生人选中了,就会被抓着头发,薅出笼子。
孩子们都很害怕,挣扎着哭嚎惨叫,可只要被带走,消失在门口转角处,声音便会戛然而止。
听聪明的三岁说,那是被打了麻药。
我也很害怕,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所以我一直想逃跑,可我更怕被他们抓住,那会死的很惨,比之前被打了麻药的孩子们还惨。琇書蛧
我就这样犹豫了几天,直到大江被选中,拽出了笼子,我才恍然大悟,不论我跑与不跑,我都会死。
所以,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尝试逃跑。
于是这天晚上,我和剩下的三岁一块,把不算多结实的铁笼子拽出了一个小豁口,蹑手蹑脚,偷偷爬了出来。
当时的我们太害怕了,也知道他们一定会发现,便只能拼了命的逃跑,祈求他们发现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
只可惜,老天爷从不善待我们。
那些精壮汉子里的其中一个起夜,发现笼子里的我们跑了,大叫了一声,把其他人全都叫醒了过来,顺着我们逃跑的路线穷追不舍。
那时,我们才刚刚出村。
三岁知道我们这样一定会被抓到,想要活下去,只能往附近的高山上跑,那里地势险峻,树木还多,我们或许能有一丝生存机会。
我没有什么主见,只能同意,跟着三岁深一脚浅一脚的上了山。
现在想想,也不知当初我们是怎么熬下来的,只知道那是个晚秋的季节,我和三岁日夜兼程,靠着野果充饥,就连睡觉都只敢在树上睡。
就这么跑了一个多月,终于翻过了那座高山,从人贩子手里活了下来。
我也曾问过三岁,他有没有家,知不知道怎么回去,如果家里人找不到他,一定会很想他的。
三岁和我说,他有家,但他的家很远很远,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不过,三岁叫我别担心,他说,他会照顾我,带着大江的那份一块活下去,我们绝不会冻死在这个冬天里。
如果真的有家里人找到了他,三岁也不会丢下我,他一定会带着我一起,认认真真的活着。
我很感动,发了誓要和三岁同甘苦共患难,所以后来,三岁为了吃的去偷东西,被人抓了起来,是我去偷偷救他出来的,哪怕三岁受了伤,也是我背着他一步步,再次逃了出来,艰难的活了下去。
我们就这样在一块熬了两年。
在这期间,夏天我们去偷去捡,走到哪睡到哪,冬天我们就躲在破败寺庙的供桌底下,靠着贡品活着。
每当这时,三岁都会吃的很少,他说他家里人有规矩,供品不能乱吃,虽然现在不得已也吃了,可他还是能少吃就少吃,只要饿不死就行。
我一直觉得,和三岁在一起的日子虽然不好受,但也算是幸福的,至少,我和他可以相拥取暖,可以说话,比我自己一个人的滋味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只可惜,再长久的宴席,也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某个夏天,我和三岁被公家人找到,关在了看守所。
三岁不像我,他是个有身份的人,有家庭,有父母,只要公家人愿意费点心找,很容易就联系到了他的爸妈。
可是,我呢?
我没有公家人口中的户口和身份,他们说我是个黑户,对于我的处理方式,十分难办,搞不好,得先把我送到孤儿院去。
我没听说过这是哪里,但我有过一次被拐卖的经历,所以我打骨子里害怕,不敢被这些人轻易送走。
我只觉得,我跟着这些所谓的公家人离开了三岁的视线,转眼就会被人打上麻药,挖心掏肝。
好在,三岁是个重承诺的好人,他想让他的父母收养我,便求着公家人暂时不要送走我,一切都等他父母来了再说。
那天晚上,是我和三岁在一块睡过最安稳踏实的觉。
比起破败寺庙和街头巷尾,看守所里的环境很舒适,简直就是天堂。
可我和三岁都没丝毫睡意,只是一块聊着那些曾几何时聊过的故事,哪怕其中大部分我已经听过,却还是百听不厌。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面对我,他毫不隐瞒。
他说他家的条件不错,会让我过上比以前舒适无数倍的生活,三餐都能吃到肉,晚上睡觉有自己的床铺,甚至还可以铺个软软的床垫。
听三岁说的那样美好,我甚至都会有些期待,只觉得我熬了这么久,终于能熬出头了,明天三岁的父母一来,我们就可以远离现在的一切。
所有吃过的苦难都将成为历史,我也会是有爸爸妈妈的孩子。
抱着这样的期待,我们迎来了第二天。
那是个晴朗的上午,门外车流滚滚,鸟语花香,像是在为我和三岁的崭新人生而庆祝。
不……只是为了三岁罢了。
他的父母一身风尘,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看守所,对他们的孩子又亲又摸,像是终于松口了气。
对于我,他们厌恶的很,别说收养我了,哪怕多和我说一句话,都会觉得脏了自己的嘴。
三岁紧紧拉着我,与他父母据理力争,说我们是过了命的交情,要和我同甘苦共患难。
这种话,从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总是带有一种浓重的讽刺和幼稚,所以,少年许下的誓言一文不值,一切都得败给现实。
三岁和父母走了,尽管他万般不舍,可还是被父母给架走了,只留下了我,兜兜转转,同我刚醒过来时一样,大江死了,三岁走了。
公家人要把我送到孤儿院去,可是我不敢听他们的,毕竟,他们刚刚叫人无情的夺走了我的朋友,现在又想为我决定我的下一步。
凭什么?
就凭我是个黑户?凭我没有名字?
不,不是这样的,我认识大江三岁,我在这个世界上有朋友,而且我也有名字,是大江三岁给我起的,我叫七斤!
我又一次逃了出来,十分熟练,流浪在这个世界上,凭借曾几何时与三岁聊天时的模糊印象,想去找他。
是啊,少年的誓言一文不值,但少年的一腔热血,可暖三春。
这条路很不好走,我跌跌撞撞了一年多也没有找到,只找到了我们曾几何时一块住过的破庙,那里来了很多人,张罗着重新修缮,把这里变得焕然一新,就连庙里坐着的那位三清天尊,也重塑了金身,变得更加气派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上发展,只有我除外。
村民们知道我经常在这个寺庙里偷贡品,他们对我深恶痛绝,这次修好了寺庙,他们派了两个汉子守在这里,不让我进去。
这还不算,他们甚至放出了七八条大黑狗去咬我,想要叫我这个不尊敬祖师爷的小兔崽子吃点苦头。
我身体瘦弱,可以钻进成年人钻不进去的狗洞,可以上树,所以不论是之前的人贩子还是后来的公家人,都拿我没办法。
可是,一旦对方换成了七八条大黑狗,我所有的优势都将无处可施,等待我的,只有被它们活活咬死。
我哭嚎着,被大黑狗咬烂了嘴和身子,使劲的挣扎着,比起他们这些可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们,我只是想活着罢了。
我做错了什么,难道我活着,也算是一种错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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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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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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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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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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