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之明?”红红眸色阴寒,很是可怖,“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知之明是失败者才需要的,就像二位,你们凭什么本事与孤要人?”
谬齑道:“抢人算本事?有本事你让她自己选,她若选择你,我和重华立刻就走。她若选择缥缈宫,你敢放人吗?”
他冷道:“她方才已经选了,所以你们最好立刻滚,否则,便让你们永远回不去缥缈宫!”
重华向我道:“子暮,且不论他是谁,你可知,这是哪儿?”
重华不似谬齑,后者一口一句老子,他却识礼多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般谦和有度,我便笑着回他:“红红说,这是北海以北,雪山圣境。”
重华道:“一万年前的北海雪山的确是圣境,可现在,这儿是天帝明令下诏的禁地。除天帝驻于此的兵将外,其余仙众不得擅入。”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子暮,这里是魔界的入口。”
“魔……魔界?”我被红红圈着,略艰难地仰头,“红红,重华宫主说的是真的吗?你要带我去魔界吗?红红,你又不是魔,带我去魔界做什么啊?”
重华轻笑了笑:“扶青,我以为你只是不敢透露自己的身份,没想到,你连自己是魔都不敢说?”
我脑子一空,低声道:“红红,为什么他也喊你扶青啊,你不是说,你不是扶青吗?他还说你是魔,你真的是魔吗?”xiumb.com
谬齑哼道:“你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就跟着人家走?我告诉你,他不但是魔,而且是霍相君的主上,是魔君!”
主……主上?魔君?
‘主上,就是君。’
‘相君公子,此女是主上下令保护的,谁也不能碰。’
‘他们为主上办事,就算你不提,主上也不会不管他们的。’
主上……君……主上……君……
我攀住他束我的那只手:“梵静丹是你给我的吗?你真的是霍相君的主上吗?”
他不说话也不看我,只盯着谬齑与重华,神色狠厉。
重华道:“子暮,师叔两年前将你抓回飘渺宫,那时候你想回家,我并没有阻拦你。可今日,我真的是为你好。他是魔君,你跟他走便是陷入魔道,从此再无回头路了。”
扶青眉目阴冷,十分骇人:“仙有仙路,魔有魔路,你们不好好走自己的仙路偏要来找死,是觉得孤杀不了你们,还是觉得,孤不敢当着她的面杀你们?”
重华缓缓道:“敢问君上,倘若重华与师叔不来,君上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等她随君上入魔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吗?如若子暮不愿留在魔界,那时,君上可会放她出来?”
漫天大雪,山风吼叫,扶青笔直站着,衣摆随风翻覆。
谬齑道:“秦子暮,两年前我就说过,你若不与霍相君保持距离,迟早会害了身边的人。那时候你是怎么答我的?你说,即使霍相君伤害别人也绝对不会伤害你,可结果呢?你娘不止是被霍相君害死的,更是被你的天真害死的!现在怎么,你还要这样下去吗?”
我被扶青牢牢束着,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不知道该问什么,也不知道该答什么,只好埋下头,一言不发。
谬齑又道:“城西那遭,有两个人拿麻袋绑你,霍相君杀了一个,另一个逃了。逃走的那个死在荒郊,你可知是谁做的?便是你身边的这位红红,这位魔君!那人纵使有罪也该交由官府发落,砍头坐牢发配充军都是他该受的。可君上大人不但杀了那个人,还烧烂了人家的身子,其心之阴狠,其手段之歹毒!跟他走,你也不怕把自己喂了狼!到时候,你在魔界想逃逃不了,日子过得恐怕比在秦府还惨!”
忽然,我想起柳无殃曾经说的——听说,荒郊的那位是青火灼烧而亡,杀人者一袭红衣,甚鬼魅。
荒郊,红衣,青火……
我不敢再回忆了,只想立刻从他手中挣出去。可他现在就像柳无殃勒我手腕时一样,力气很大,大到难以想象:“你放开我,放开我!”
扶青埋下头,额间一朵火纹,殷红刺目:“放开你?放你去哪?你答应过我,要跟我走的。”
重华拂来一道剑光,扶青左手圈着我,右手抵挡剑光,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我在他手中挣扎,又拍又打,扶青用指节抵住我喉咙,警告道:“再动,我掐断你的脖子!”
我拼命反抗,指甲抓破了他的手:“你不是红红,你不是红红,红红不是你这样的!”
重华把剑锋插进雪里,一抬手,扬出厚重冰霜。扶青将冰霜打了回去,冷笑道:“你觉得,红红该是什么样?红红一直这样,从未变过。骰子尚有六面,你只看到一面便将这面当做全部,那是你蠢!你以为重华是怎样的,你看到的重华也不过是其中一面罢了。若红红不是红红,那重华也不是重华!”
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挣着挣着,泪珠子糊了眼:“我曾经为霍相君赌过一次,可是我把娘亲输掉了,我不敢再赌了。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
扶青遽然一滞,这回,剑光伤了他的左臂:“秦子暮,你扪心自问,我伤害过你吗,伤害过秦家的任何一个人吗!是,我是魔君,难道不是我这个魔君给你梵静丹,不是我这个魔君派兵保护你,不是我这个魔君带你去找你娘,不是我这个魔君为你疗伤,不是我这个魔君帮你守棺木,不是我这个魔君把你从柳无殃那儿带出来吗!”
他的血淌下来,淌在喜服上,绽出鲜红的一朵。
“好,我放过你,我放过你!”扶青将我重重推出去,脸上透出生冷的笑,“重华,看来你忘了十年前的梨花坞上仙是怎么死的,他剜了自己的玲珑心,死得好看的很呐!”
刹那间,扶青脚下卷起骇人雪浪,他驻在雪浪中央,瞳孔如血般猩红。
我拢着披风,虽不觉得冷,却被雪浪吹得睁不开眼睛。我不是不愿跟着他,我是不敢跟着他,更加不敢和他去魔界。我已经没有娘亲了,我还能再豁出去一次吗?虽然,我现在很难受,比在秦府受人欺辱还要难受。
扶青掌中生光,凝出银白色的剑柄:“秦子暮,你很厉害,你又伤我一次,你又伤我一次!”
雪浪将重华与扶青裹在一起,一仙一魔,两股力量相叠交错。刹那间,冰石滚落,山体躁动,甚有雪流迸发之势。
谬齑用鞭子将我缠了过去,火气甚浓:“都是你!我早说了,看见穿红衣的绕着走,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记!给我待着别动,要是重华有什么万一,我饶不了你!”
说完,谬齑欲往雪浪爆流之处,却被辽姜一剑截了下来:“杂碎,滚一边儿去!”
辽姜眉心一挑:“生离的场面我见过,死别的场面我也见过,还是后者比较好看。等重华死了,杂碎我立刻放您过去。”
谬齑打出鞭子,与辽姜缠斗在一起。而雪浪中央,重华嘴角挂血,除灭剑锋中倒映出他狠厉的眸,与平日温文儒雅的缥缈宫宫主判若两人。
他笑:“扶青,十三年前你把人从飘渺宫抢走了,今日让我猜猜,你还能不能抢得走。若抢走了,你又打算关她几年?”
白褚剑的剑锋横抵在除灭剑上,扶青道:“你应该猜猜,今日能不能与谬齑活着离开。”
重华压着细小的声,悠悠道:“我与师叔能不能活有什么要紧的,秦子暮能不能活才是最要紧的。反正君上已将她逼死一回了,不差这第二回。”
扶青陡然一滞,脸白如纸。重华笑着,将除灭翻转,笔直刺入他胸膛。扶青闷哼,一滴一滴的血,淌落在雪地里。
重华又道:“心痛吗?难过吗?这种滋味我比君上尝得更多,更刻骨!君上可以杀了我跟师叔,也可以强行将她带回去,可君上问一问自己,她愿意跟你回去吗?!”
扶青握住除灭剑锋,并挥一记白褚剑,逼得重华连连后退。待重华松开剑柄,扶青拔出除灭,拂手扔了出去:“不愿意又怎样,她是孤的女人,只能留在魔界!”
重华将除灭召回手中,勾唇,挑笑:“君上说错了,她不是呢。”
他默了一默,又道:“也许这一世,是我的呢?”
扶青一手执剑,一手化出浓浓青火:“你可以试试,她会不会是你的。”
顷刻间,重华收拢了笑容,并将除灭拂出,笔直刺向辽姜。趁辽姜受除灭干扰,重华道:“师叔,带她走!”
谬齑怔了怔:“你呢?”
重华看了看我,嘴角一片殷红:“子暮,我原打算将你带回飘渺宫去,我想像你娘一样照顾你,如今怕是不能了。你随师叔回去,要好好学法修行,好好照顾自己,快走!”
谬齑眼中含泪,连声调也变了:“你疯了吗,她留在这儿又怎样,扶青不会杀她,可扶青会杀了你!”
下一刻,重华吼得歇斯底里:“带她走!”
谬齑变出一朵云,将我扔了上去:“我不能撇下重华,你自己走,这朵云会带你回飘渺宫。回去后跟风乐说,倘若我跟重华回不去了,就让他照顾你。两年前我说什么都没用,希望今日,你可以受教。”
我跪伏在云头,将山中境况看得清清楚楚。重华站不大稳当,地上全是血。
这时,雪境上空砸下几声雷,乌云滚滚,暗流涌动。四四方方涌来许多人,有的银甲披身,有的玄铠而立。他们就像棋盘上的子,金鼓齐鸣,各忠其主。顷刻间,雪境变成了战场,刀光剑影,杀声一片。
扶青把剑对准重华,一仰头,血红色的眸:“秦子暮,你敢走,你试试!”
我趴在云边,咬牙,抱头扎进雪堆里。这儿的雪不似建州那般松散,摔下去全身都疼。我揉了揉胳膊,又揉了揉脚踝,险些摔散架了。
“别打了,别打了……”我扶着肩膀跌撞过去,耳边尽是刀剑争鸣,“别打了,住手,快住手!”
混乱中,一柄长剑席卷过来。扶青消失在与重华对阵的雪坡上,又现身至我跟前,拦下了那柄剑。
他垂眸,血红色的眼眶里挂着一丝晶莹:“是我对你不够好?还是我对你太好了?”
我抱住他,哭嚷道:“求求你,让重华宫主走吧,让他们停手吧,别打了。”
他微颤着,摸了摸我的头:“你说过跟我走的,这是你答应好的。”
我哽了哽,呜咽道:“你别逼我了,别逼我了……”
“逼你?”扶青僵了一僵,脸色惨白,“我在逼你?我哪敢逼你?”
他将我从衣摆上拂开,苦笑着,退了两步:“我认输,你走吧,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找你了,魔界也不会再找你了。我滚,我滚远点儿,我滚远点儿!”
扶青说罢转身,背影渐渐散成了风。离开前,他侧眸道了最后一句:“你永远,别来找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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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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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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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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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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