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带着侍从快马经过一处山涧,见此间水流清澈,山泉流淌,竟是凉爽得紧。
众人在酷暑之中赶路,本就燥热难耐,一时间连马速都放慢了。
裴渡命众人原地修整,他独坐于峭壁下的巨石间,抬眼见湍急的水流从高处落下,拍打石壁,奔腾而下,落到山泉之中。
他同旁人一起,掬起一捧凉水往嘴里送。
试图让这清凉的水,激荡心神,消去脑中时不时冒出的杂念。
那水缓缓流淌,永远不息,其声清泠悦耳,让人不禁想闭目倾听。
等到再睁眼时,泉声依旧,四周却早已换了天地,不知不觉间,四年春秋已过。
……
崇庆五年夏,韶州城芙蓉山。
山谷之中,绿叶葳蕤,树木苍翠。
瀑布激荡岩壁,飞流而下。
底下开辟出的一处近水幽亭中,十来位画匠正于这瀑布下作画。
松阳先生近日游历到此,于这芙蓉山中办一雅集,城中大多数画师皆慕名而来。
松阳先生两鬓斑白,一袭青衣,盘桓其间,一一指点。
一个时辰过后,已是黄昏时分,松阳先生看一眼天色,捋了捋胡须道:
“再晚怕是天黑不便下山,诸位,今日就到此吧。”
画师们起身朝松阳先生行礼,其间却有一女子,同众人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然而却无人敢轻看她半分。
这位姑娘雅号“云意”,早两年在他处便小有名气,半年前初来韶州,借他人店铺卖画,不过十几日,便有许多贵人慕名而来,上门请她作画。m.χIùmЬ.CǒM
到了如今,这位姑娘一幅画便可卖出上百两的高价,然她并不贪图富贵,也常常为穷苦之人作画,不收半缗钱。
不过她画风却与众人不同,她尤善画人物肖像与小人书,技艺高超,县衙曾经也请她去测画歹徒肖像,不出一日功夫,居然真的凭借她的画像寻到罪犯。
众人一同往山下走,松阳先生落后几步,同走在末尾的女子叙话。
“谢姑娘,一年未见,画功较之前又长进不少,当初在颍州便小有名气,我便知你会有大作为。那日一到此处,见城中口口相赞的女画师,雅号为云意,老朽便知是你。”
“多谢先生谬赞,说来当初在颍州时,若不是先生指点,我也不会有所进益。”
女子抱着画板,朝他盈盈一笑。
她虽为上山方便,身上只穿一件朴素的青色葛布灯笼袖长裙,可容颜似水,姿态出尘,比之四年前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些侬丽之态,宛如盛放的花。
“听说先生明日便要动身,您不在韶州多留些时日吗?”
谢栀背着画板,小心翼翼踩过乱石,随众人一同往山下去。
“韶州好是好,不过,再晚便赶不上益州的红枫了,有缘,自会再相见。”
松阳先生满不在乎地笑笑,又回头对两个小童道:
“快些跟上,莫贪玩。”
谢栀面露可惜,不过还是道:
“先生,一路珍重。”
走到山下,目送松阳先生和童子离开后,她这才同其他画匠们一路坐上远处缓缓驶来油壁车,往城中去。
虽然是黄昏,可出了山谷,天气依旧热得慌,她擦了擦身上的薄汗,闭目养神。
同车的都是方才的画师,正在谈论方才的画作,互相切磋。
谢栀随意听着,有两人却因意见不同起了争执,话头冷不防落在她身上:
“云意姑娘,您闻名坊间,可否指教一二?山水派与人物派画风迥异,你们这些人物派今日画出的山水,的确逊色了些,我难道说得有错吗?”
谢栀睁开眼睛,见说话的是城中同珍画馆的掌柜之子,他人虽生得矮小,可却是个炮仗。
立刻便有人低声斥责:
“你怎么和这位姑娘说话的?”
“这有什么?难道姑娘连指教都不肯吗?”
谢栀面无表情,淡淡开口:
“指教谈不上,不过画作本无贵贱之分,阁下非要分流派、争高低,才是玷污这一行,你这样的人,不论是画山水、还是画人物,皆不会有所成。”
对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上下扫她两眼,正要出言讥诮,女子却轻快开口:
“终于到了!”
油壁车在延宁坊停下,谢栀跳下车,一位年逾四十的妇人已然在坊门外候着,见她走来,忧心开口:
“小娘子,那些人可有难为你?这些个画匠,可比咱们去岁在颍州遇到的难缠多了。”
“无事,泼皮罢了,我应付得来。”
谢栀同她一路踩着青石板,往家中走:
“灌灌呢?”
“和邻里几个孩子去溪涧中捉虾去了,昌节正陪着呢。”
谢栀看一眼热闹的街道,吸了口新鲜空气:
“那就买些东西,先回去做饭吧。”
“好。”
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提着蔬菜回到府中。
这院子干净整洁,虽然只是个一进院,但四个人住也足够宽敞。
正房中辟了两个卧房,许嬷嬷带着灌灌住一间,谢栀和她的画住一间,外头左厢房是昌节的,右厢房则做成了厨房。
许嬷嬷先去做晚膳,谢栀则回到房中,赶工刘长史夫人订下的画。
她正细细勾勒着画上的图案,刚要换笔取色,听见家门被打开的咿呀声,忙放下笔,朝门外走,拦住正要冲进来的小娃娃。
“阿娘。”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谢栀只见身下的灌灌手里拿个小竹筒,踉踉跄跄地跑到她身边,撒了一地的水,里头装着几只活蹦乱跳的小虾。
他递到谢栀面前,想给她看。
谢栀急忙退后几步:
“拿远些拿远些,一会洒了。”
灌灌身上穿着件淀青小袍服,头上用红绳扎着两个小鬏,此刻衣裳乱七八糟的,除了水渍,还带了些泥。
“每日都玩成这样,可别进来弄脏画了。”
昌节跟在后头,立在廊下拱手:
“娘子。”
谢栀见他来,忙对昌节道:
“正好太阳还未落山,天也不冷,快烧了水带他去沐浴。”
谢栀蹲下身,戳了戳灌灌的脸蛋:
“去浴房洗干净了,才能出来,看你这一身泥,脏死了。”
灌灌低头看了看自己脏污的衣裳,点头:
“娘,那你要帮我看着这些虾哦,别让隔壁的谭阿兄偷了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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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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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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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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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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