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便无暇顾及那匹料子了。
谢栀美美地用完朝食,趁着日头早,便回到耳房中去画她本月要交的画稿。
上回她在房中作画时,不慎被裴渡撞见过一回。
谢栀本来好声好气地请他点评,可裴渡不仅不赞许,还说她不务正业,画的样式也都是风月之流,上不得台面。
说完,还拿了些古板得不能再古板的书文,让她多看,以正道心。
不过对于他的说教,谢栀多数懒得理。
但毕竟寄人篱下,之后也只能趁他不在时偷偷画好晾干,收进箱笼之中。
……
严寒依旧,但今日雪已停。
午后暖阳打在歇山顶时,谢栀正好画完两幅画。
外间有侍女进来,轻声道:“姑娘,四姑娘带着九姑娘过来了。”
“是吗?我这就出去。”
谢栀闻言,收拾好东西,立即起身往外走。
刚走到阶下,便见身着流彩暗花狐绒披风的裴昭音带着同样裹成粽子的裴宣音从门外进来了。
和小心翼翼绕开积雪走的裴昭音不同,裴宣音今日穿着一双鹿皮绒小靴,她兴奋地踩在茸厚的积雪上,双手在空中晃荡着,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Χiυmъ.cοΜ
一时间,众人都被她这滑稽的模样逗笑了。
奶娘索性将宣音抱起往里走,可她瞧见了院中新制的那架秋千,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挣扎着要下去。
“哎呦九姑娘,您别乱动,小心摔了,咱们进屋去吧。”
她人虽小,但力气却大得很,折腾得奶娘险些要抱不住。
裴昭音摆摆手道:
“罢了,眼下难得出了太阳,也不太冷,就让宣音在外头玩会吧,我进去同荔淳说会儿话。”
谢栀朝裴昭音伸出手,裴昭音搭着她踩过一个小雪堆,笑道:
“那秋千是三兄命人做的吧?可比外头园中的好看多了,荔淳,我可没见三兄对谁这么上心过,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谢栀拉着她进了屋中,一边给她倒茶,一边道:
“是大人自己做的,手上还弄破了一个小口子,没叫我看,我起夜时发现的。”
裴昭音一口茶当即喷了出来。
“什么?你说这是他亲手做的?”
她的表情十分震惊,又紧接着说:
“天呐,荔淳,你冲三兄使了什么迷魂计不成?从前家宴上,我们几个闹着要让他做个风筝,还被他好一通数落,如今倒是变了天了?”
谢栀忙叫来侍女替她换衣裳,又无奈道: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大人兴许是那时没空。”
刚说完,却见昭音目光微怔,隐隐带着动容:
“荔淳,我三兄,或许是真的喜欢你。”
见她说的如此认真,谢栀也收了戏谑的神色。
或许是家破人亡之后,她事事算计,神经敏感,未曾察觉,这事放在裴昭音这样无忧无虑的寻常姑娘身上,的确带有几分缱绻意味。
年轻的俊俏郎君为自己心爱的姑娘亲手打造一架秋千,只为换得美人一笑,多么美好。
饶是谢栀这般满心算计之人,在看见秋千时,说没有半分动容是假的。
从小到大,自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人那般仔细、谨慎地对待过她,也再没有人像他这般在乎过她的喜怒。
谢栀第一次有了被珍视的感觉。
她也承认,不知何时,或许是床第的温存,或许是裴渡教她习字的认真,叫她生出了几分妄念。
妄想着能永远保持原状,就这般安稳地度过一生。
裴渡定亲之后,她自然是灰心过的。
也曾在无人处偷偷落泪,将自己视为败者。
她终究是不够好,不够聪明,抑或着不够貌美,叫裴渡没有那么热烈地喜欢自己。
其实心里也明白,就算她才比班昭,貌若西施,也敌不过宋今棠其人身后的强大家室。
而这,应该是裴渡乃至整个裴府最为看重的东西。
灰心过后,又叫她迅速清醒过来。
裴渡能给她亲手打造一架精美秋千,可也只是秋千罢了。
她想要的并不是樊笼里的秋千,而是外头更阔大的天空。
没有了宋今棠,今后还会是别人,但永远不会是她。
她家败直此,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敢,不敢去信裴渡,也不敢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赌注。
裴渡待自己,好比待一只家宠。
高兴了,愿意做个秋千哄哄她,但宋今棠一来,她便要立刻走开,最好躲得远一些,在暗处替他维持他对未来妻子的尊重。
而这份对待妻子的尊重,是他从来不舍得给自己的东西。
其实,裴渡他从来,都没有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过。
她只是他闲时的消遣。
他应当从未付出真心。
谢栀闭上眼。
早该清醒的,寻常郎君,会让已经失了清白的姑娘,没名没分地跟着自己吗?
他纵使有再多苦衷,谢栀也不想去听了。
她要尽快报完仇,之后拿到奴籍文书,离开这里。
否则,陷得越深,反受其害。
—————————
“荔淳,你在想什么呢?”
裴昭音换好衣裳,见她恍惚着,不由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拍了拍自己的嘴:
“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些……”
裴渡都要和别人成婚了,她居然还在这和荔淳说这些,简直该死!
谢栀摇摇头,岔开话题道:
“没关系,年节事忙,姑娘今日怎么得空过来?无需应酬吗?”
说到此处,裴昭音脸上更是愁云惨淡:
“可别提了,家中如今一团乱麻呢,哪敢大招旗鼓地请人上门?”
“再说曲姨娘的事刚过去不久,父亲的心情不大好,哥哥也疯疯癫癫不知在干什么,我的耳边整日都是争执吵闹,想着就仰山台清静些,故而带着宣音过来投奔你了!”
她说着,狡黠一笑,
“你不会嫌弃我们姐俩吧?”
“怎么会?仰山台冷冷清清,一点过节的样子都没有,我巴不得你来呢!”
谢栀点了点她的脑袋。
饮了口茶,语气又沉静下来,道:
“可是四姑娘,你看起来仿佛心中有事。”
裴昭音闻言,樱唇张了又合。
“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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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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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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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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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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