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水云阁的琴师、歌者、伶人舞者,大部分都是因为家贫被卖进来的,但仁卿不是,他就在潇湘水云阁出生,母亲也是个琴师。他娘年轻的时候也是风华绝代,伺候过不少达官贵人,奈何被搞大了肚子,她又不肯打胎,闭口不提孩子父亲是谁,咬牙把儿子生了下来。
生下仁卿之后,其母地位一落千丈,以前能伺候勋贵高官,现在只配做低等妓女,一天被迫接客十几人,甚至去伺候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变态老头。所以,仁卿五岁的时候,他娘得花柳病死了,他一个小豆丁儿也没钱安葬她,只能用破席子裹卷尸体,扔进义冢里。义冢还有个名字,叫万人坑。
仁卿是妓女之子,就是在一众被卖到潇湘水云阁的五至十岁贫苦孩子里,也是被瞧不起的存在。没有哪个前辈公子、哪个当红琴师伶人,愿意收他为学徒,传授一丁半点琴艺、歌舞。直到,一个叫音希的琴师出现,她像母亲一样,无微不至地关怀照料他,并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他。
音希很奇怪,明明琴艺比潇湘水云阁的男女花魁都要高,但阁主却从不允许她接待达官贵人,反而让她做低等妓女,甚至经常把她弄到地下室里殴打拷问。
十几年的折磨,音希师父终于还是倒下了,得了跟娘亲一模一样的病,命不久矣。
仁卿背着音希师父,跑遍了云都大大小小几乎所有的医馆,但那些自诩清高的大夫,无一例外不肯治疗“脏病”,甚至让药仆殴打他们师徒。仁卿也曾走投无路,去一些深巷子里去找神婆求所谓的偏方,但花了冤枉银子,音师父的病情反而愈发重了。
此时此刻,他站在熙熙攘攘的天璇街上,看着往来的人群,感受到背上音师父的呼吸越来越孱弱,冷风灌入心口,他是如此无助,他的心底涌起一股浓烈的恨意——恨这个世界,恨这些有钱人,恨这些主宰云煌的高官皇族,恨自己是个废物无法改变任何事!
“冷……”
背上的女子,瑟瑟发抖,体温越来越低。
仁卿鼻头被冷风吹得发红,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到斜前方有一家“织锦楼”,是家卖成衣的铺子,生意火爆,排队等着购买的大多是普通老百姓。
“这棉袜质量真好,才五个铜钱。”
“可不,比有钱人穿的千重袜还要保暖!我是在大染坊做棉布染工的,这保暖衣仅仅是原材料都不止五十个铜钱了!哎,老板慕姑娘真是个大好人,我都怕她这么卖袜子卖保暖衣会亏得倾家荡产!”
一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手里拿着一套保暖衣、加绒棉袜,高高兴兴地从琴师仁卿的身边走过。
仁卿立刻被吸引了目光。
便宜保暖的衣服袜子?给音师父买一套!她就不会冷了!
他排到了队伍的最末端,一脸焦色地等待着。周围的平民一见他身上穿的是潇湘水云阁的服饰,下意识地就避开一步,眼底难掩厌恶之色。这年头,就算是种地的农民、贫苦的织工,都看不起卖艺、卖色的伶人。
而这种厌恶,在仁卿终于排队进入织锦楼的大堂,被一个粗糙的莽汉不小心撞到时,达到顶点!
背上女子遮住头脸的黑色斗篷,也在这一撞的颠簸中,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苍白疲惫的病容,以及脖子上密布的红色疹疮。
“是花柳病!”
“杨梅疮,这个老女人是肮脏的妓女!会传染的,快,把她给轰出去!”
排队的人群爆发出惊叫,织锦楼的售卖大厅,有人对着仁卿师徒扔东西,有人对着他背上的重病女子吐口水,更有孩子嚎啕大哭,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慕听雪见状,立刻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制止骚乱:“乡亲们,别打了,只是个病人而已。听我一言,不是什么可怕的病,只要没有血液、伤口接触,就算在同一屋檐下、坐在一起吃饭,你们也不会被传染的!”
古代人思想观念陈旧,认为杨梅疮是脏病,得了就不得了了,要么活埋、要么烧死,否则会到处传染。
但慕听雪是21世纪的医学女博士,她知道杨梅疮就是梅毒,一种由苍白密螺旋体引起的慢性全身感染疾病,只会通过血液、性行为传播,且是可以治愈的。
“同一个屋里不会传染么?那太好了。慕老板说是那就是。”m.xiumb.com
民怨很快被安抚下来,慕听雪在百姓中的声望很高。大家吃她的粮穿她的衣都信任她,也听说过她是个神医,连晏太后的病都治好了。
慕听雪吩咐管事的,继续维持秩序,卖衣服。她自己则走到了仁卿面前:“带着病人,跟我上楼。”
仁卿以一个防御的姿态,紧抱着怀中病重的女子,用自己的身体帮她挡住了所有充满恶意的投掷物,代价就是他的额头被砸破了。原本他都做好心理准备,像之前一样被店主赶出去,可谁曾想,这家织锦楼的女老板竟然迅速控制了现场,并邀请他们师徒登楼?
“发什么愣?快点啊!”
慕听雪在楼梯上,瞪了发呆的美貌琴师一眼,“来做青霉素皮试。”
仁卿不知道青梅……什么氏,但觉得这个女老板很有气势,也不歧视他们师徒,还蛮可靠的。
鬼使神差的。
仁卿打横抱起音师父,跟了上去。
织锦楼是二层的复式楼,一层卖东西,二层有一间仓库,一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橱柜啊、床榻啊、书桌啊、药箱啊,全都有。
“就放床上吧。”
慕听雪打开了药箱,同时从小玉瓶空间,取出了苄星青霉素。
这个女病人看上去三十多岁了,很是虚弱。由于医疗条件限制,也没办法给她做非密螺旋体抗血清试验,这是现代三甲人民医院里最常规的筛查梅毒方法。
“这……”
琴师仁卿看着那张十分精致的紫檀木床,忽然有点不敢了,从绣着蝴蝶的软烟罗薄纱帐幔,能看得出,这是女子睡的床,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位女老板自己的。
紫檀木很贵,软烟罗也是十分名贵的布料,若是音师父杨梅疮上的渗液,弄脏了床榻,他一个贫穷琴师,也赔不起。
慕听雪看出了他的窘迫,便道:“你把她放下躺平,我才好给她做检查、进行治疗,其他不用你操心。”
仁卿不再犹豫,把音师父放平在散发着女儿香的紫檀木床榻上。
不能做血清试验,只能通过症状来判定:“二期梅毒,淋巴结肿大,肝脾大,身上有很多鞭笞旧伤。你再来晚一点,进入三期,病菌就会侵犯心血管、神经系统的脏器了。”
仁卿面露焦急:“能治好么?”
“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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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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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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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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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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