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容本不打算这么快回来的,但他在书房看不下书,便找借口说乏了,想回来躺一会儿。
守在门外的下人说沈安言在屋内沐浴,他便绕过屏风来,想看看这小狐狸是不是心情好了些,结果却发现沈安言沉在水下,一动不动。
“十九!”
男人急忙过去把人从浴桶里捞出来,下意识便要喊人叫大夫,沈安言却一个哆嗦,满脸震惊地看着他,“公子?”
知道他没事后,萧景容狠狠松了一口气,但面上的表情还是很不好看,“你在做什么?!想死吗?!”
沈安言眨了眨眼睛,意识到男人方才是误会自己要溺死后,便笑了笑,身子上全是水珠,却还是故意往男人那儿贴去,“公子是在担心我吗?”
萧景容下意识要把人推开,狠狠训斥一顿,却猛地发现沈安言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他动作忽然就僵住了,想起沈安言在后花园时微颤的肩膀……
沈安言见他不说话,还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莫名有些尴尬,“公子……在看什么?”
“你方才在做什么?”
话题忽然被岔开,沈安言也没多想,在男人怀里扭了扭身体,“在玩儿啊。”
他在学着憋气。
前世他身体不好,不能吃零食不能随便外出,连运动的强度都要控制,那时候,他心心念念的,除了一副健康的身体,便是如天上鸟儿水里鱼儿的自由。
后来,医生说他身体太弱了,可以试着做一些运动,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非要学游泳。
爷爷拗不过他,还是让他学了,而他也真的学会了。
学会游泳,成了他曾活过一次的唯一证明。
而今,他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会,他必须得承认,重生在这个时代带给他的不是欣喜,而是无穷无尽的恐惧。
他既想活着,却又害怕活着。
他想变得更强,却发现自己一无是处,除了只能靠讨好他人存活,他竟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个废物。
一个,只能靠着在床上取悦他人才能获得一点怜悯的,愚蠢又可怜,下贱又悲哀的……废物。
沈安言眸中一闪而过的哀伤,还是被萧景容捕捉到了。
他刚刚,果然在哭。
但现在却又笑嘻嘻地在自己前面搔首弄姿,玩弄着那些卑贱又肮脏的手段,仿佛不这么做,就不能证明他还活在这世上一般。
男人止住了他勾引自己的动作,说道:“忠祥说,你想出去看天女跳舞?”
凡是有人的地方,必有习俗和信仰。
这里的习俗,便是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一次天女游街,由当地最有威望的几个人,同时选出一个德才兼备的女子来担任天女。
活动开场当晚,天女要穿着华服站在马车上游街,之后马车会在街上最热闹的地方停下,然后跳舞,跳舞的过程中会有侍女洒下花瓣和分发平安符。
据说,得到天女青睐的人,未来的一年内都是好运的。
沈安言自然不信这些东西,他也不是多想出去逛逛,只是那会儿对萧景容还抱有幻想,便奢望通过出去游玩,让男人对他多几分眷恋。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奢求了,也没那个心思。
“我知道公子很忙……”
“不忙。”
“……???”
男人伸手抓来衣服,披在他身上,“今晚便陪你出去走走。”xǐυmь.℃òm
沈安言:……可是他不想出去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面上却不好表现出来,沈安言只能利用精湛的演技,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换上新衣服,高高兴兴跟着男人出府。
没出来的时候是真的很烦躁,不想走,只想安静躺着一动不动。
但真的出来了,看到这热闹的街市,人群里的欢声笑语,沈安言又觉得——啊,真香!
他们出门晚了些,天女跳舞已经结束了,但百姓们还是很高兴,家家户户都带着家中的孩子出来放花灯,求平安符,对着平安树祈愿。
沈安言也拉着萧景容去祈愿。
他放了花灯,又在树上挂了祈愿的红带子,笑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好似对未来充满着无限憧憬。
萧景容看着他,眉眼也跟着温柔了许多。
男人问道:“许了什么愿?”
沈安言就道:“说出来就不灵了!”
“灵,”男人嚣张又自信,“本……公子在,说出来了也灵。”
沈安言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心想我信你个鬼,然后随口说道:“一愿睿国国泰民安,二愿圣上洪福齐天,三愿得与夫君如那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他不过是随口胡诌的话,但说得又快又利索,仿佛在心里反复重述了无数次,让萧景容一时间生出错觉,这人……也是动过念头,妄想与他白头偕老的。
尤其是那“夫君”二字,听得他心中一阵颤动,热热的,软软的,竟难以形容。
沈安言还不知道自己随口说的话给人造成了何种强烈的冲击,还笑嘻嘻问道:“怎么样?这三个愿望,夫君能替我实现吗?”
萧景容面色一红,急忙把头看向另外一旁,故作清冷姿态,“咳,自然是……能的。”
但话说出口的刹那,烟花却瞬间在空中绽放,绚丽的色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带着沈安言这种前世见惯了烟花的人也忍不住仰头看着。
噼里啪啦的声音,把街上那些吵吵闹闹的笑声也遮盖住,摄政王一时心动控制不住脱口而出的承诺,终究没被想说给他听的人听到……
“好漂亮啊……”
萧景容听着身旁人的赞美,很想告诉他,都城的烟花更漂亮,每逢节日盛宴,五颜六色又绚丽多姿的烟花,能在夜空里亮一个晚上。
望着身旁人,男人忽然觉得那些时候独自站在城墙的自己,都很孤独。
从前他不曾这般觉得,孤独与热闹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心中只装着天下,装着黎民百姓,装着那个尚未懂事便被迫坐上皇位的小侄儿。
闻公公说,想予天下福泽,必先学会爱人,他这颗心里也该装一装自己,但他那时并未明白对方的意思,只觉得睿国安定便是他心中所念。
被盯得久了,沈安言便不自在地侧头对上男人的视线,“公子在看什么?”
萧景容:“……看你孤陋寡闻愚昧无知又没见过世面的蠢笨模样。”
沈安言:……尼玛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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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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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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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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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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